深圳的冬天屡屡爽约,而他的课竟在四年后的今天翩跹而来。
《触龙说赵太后》是高一的课文,他竟用六年级的学生来上,让人大吃一惊。我的思绪也随着他的课堂流程跌宕起伏,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变化,下一刻却猛然回想起与这一刻的呼应。他的言辞,雅俗共存,正邪同在。因为这就是他的课,这就是他的人,课与人和谐统一才是独一无二的个性化课堂。对他而言,每个字,每句话,翻涌至唇齿之间,不得不吐,不吐如刺在哽,必先吐而后快之。于是,听课者常有不约而同的笑声,心照不宣的对视,掩面摇头的低叹;捏一把汗,抿一下嘴,瞪一下眼,扬一下眉.......
课后三五知己交流感想,有褒有贬,印证了“人无完人,课无完课”这一说。一个老师上课,能全情投入课堂,“入戏”之深,仿佛他不是用语言在授课,而是用魂灵在授课,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浓烈的热情和疯狂的张力,无在乎别人是否理解认同,我自飘然洒脱,信手拈来,挥斥方遒。这个老师,非他莫属。在我看来,听他的课,不必在乎课堂组织形式如何,语言起承转合如何,而应在乎他迸发出来的思想情感如何。
一个“比方”:我是老臣触龙,班主任是赵太后,我们有贵贱之分。我来见她,怎么能随便散步走过去呢?肯定要急趋啦!虽然我有“病足”,也要作出“急趋”的样子。看好了,就是我这样子......枯涩的文言文,在师者放下尊卑,夸张的自导自演中,如枯木逢春,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学生扑了个满怀,笑脸盈盈。
一个“礼”字,因两千多年前的敬语而起,旁征博引,释我中华礼仪之邦的文化渊源,岂是意大利那无礼狂徒之辈可企及?连老师曾经高价购买的某大牌外套,只因沾染了狂徒的习气,想一并烧为灰烬,以此明志:我礼仪之邦是不容侮辱的。
一个“句读”,揭秘文言文解读的多元化。中国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这些是现代从西方传入的。古时是口口相传明句读,现在是编者按自己的理解加上标点,方便读者阅读。这就使得不同版本的文言文,断句不尽相同,断句不同,意思也就不同。因此,文言文读本要选择权威的,名气大的,以免被误导。
一个“命题”。他说这节课是写作练习课,写什么,如何写?我无法把“写作”与之前的“讲析”联系在一起,似乎它们是独立的两张皮,互不相干。尤其是他安排学生给文章重新命题时,我脑海中搜索不到可以取代原题的任何贴切的文字,我不知这样设计的用意何在。学生此刻也许跟我一样,一片迷茫,陷入困境,说出来的题目不知所云。他见状,从原题入手,剖析题目包含的要素,即四个“W”:Who,where,when,what。原题包含的是Who和what,如果换个题目,那就想想when和where这两个要素。于是,就出现了“朝堂之上”这样的新题目。他并不罢休,而是提出验证的方法:给你这个题目,让你写一篇文章,会是我们现在学的这篇吗?学生犹豫片刻,肯定地回答:会,可以是这篇文章。此刻,我恍然大悟,他之所以让学生自己尝试重新命题,是想考察学生究竟能否自悟。当这个目标高于学生能力之时,他再施以援手,并教给学生反证的方法,而反证的前提,则是对文章内容的理解,也借此变相检查学生解读文言文的句意是否通达,教学意图实在隐蔽。
一个“描写”。命题之后,他抓住“太后盛气而揖之”大作文章,丰富文本之未言处:太后盛气,气什么,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就此写一段话。一学生很快就举手示意完成,他边看边读,皱起眉头提醒大家:太后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一位母亲,而你们是一群孩子,注意到这些身份,才能用你的语言更合乎情理地表达出赵太后的心理。这个提醒使我想起上课伊始,他在讲析第一段时的泼墨如云,反复渲染,原来是为着这里的生成,真是遥相呼应,妙哉!学生思想的闸门瞬间开启,妙笔生花。继而,他提高要求:在此基础之上,加入赵太后的神态描写和动作描写。学生下笔如有神,赵太后盛怒的形象呼之欲出。
他的课,四年磨一剑,传递出来的国学思想、写作思想如剑锋之光芒,闪烁生辉。国学不是仅仅停留浅表的读记诵背,不是热热闹闹的吟诵表演,不是形而上学的鞠躬行礼;而是深入到文化的骨髓里谈古论今,扩大个人文化视野中西融合。语文课堂的写作不是先导后写,根据师者的教学经验,给学生提前把框架搭好,让学生填充;而是先写后导,以写促导,让学生暴露写作问题和难点,有的放矢地提示指引,犹如在攀爬时,给学生一把合适的梯子,让他们摘下梦想的星辰。
不走寻常路,反其道而行之。他的课,善舞者,或可继其形,不善舞者,亦可情系舞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