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这是我第一次为我们的感情哭泣。

一首歌无限循环,泪水间歇性地随着副歌涌出。

我想说“这是我们分手多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纯粹地为之哭泣”,可我不记得我们分手多久了。

我一次次试图在别人问起或自己想起时努力回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健忘倒不至于,只是我好像每回都没老老实实把它算清。

只要查查机票邮件我就能轻易知道答案,这些事我却一次都没做过。

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分手多久了。

但不要紧,即使从相遇算起,这可能真是我第一次为我们的感情哭泣。


我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我站在六教大下坡刚开始的地方,春秋时候,天还短,路灯已经亮了,时候却还早,光线黄澄澄昏蒙蒙的,自行车叮呤咣啷地俯冲而下,来往的学生三五成群、活泼又喧哗。更可能是秋天吧,风吹得人脑子无比清醒、手脚冰凉。我在等你,百无聊赖,眼睛眯缝得快看不见了。而你不知什么时候停在我身后,说:“同学,请问你在等人吗?”

也许不止一天。

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的啊,我往往被震惊得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只好从风里传来的破碎音节里推断出你说的是哪句。

都是套路。把妹的花言巧语里,我最不耐烦这句,现在却一下子就想起、想到你时只有它被想起。

——你在我脑海里占据了这个场景再不改变,就当做标准结局吧。


初恋男友给我放过另一首薛之谦的歌,印象里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

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我有关恋爱的情绪都巧合到同一个歌手身上了,我可以申请给他颁奖吗。


我们啊,只是在尘世的泥沼里不断挣扎的灵魂罢了。

然而毕竟,我们是勇敢地、毫无保留地挣扎着啊。


陆陆续续回想起来:

我嚷嚷着要上吊从淘宝买了绳子,最后又只是用修眉刀在腕子上划了一道。

我买了碘酒纱布在集中班宿舍里消毒换药,而你沉默无措地注视着我的伤口和动作,简直像在演荒诞戏剧。

“你在想什么呢?”我当时就想,从那以后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在折磨你,又从你的痛苦获得了一点挖苦讽刺的乐趣呢?”

一片死寂地,午后炎热的,死水微澜的。

或许你只是无话可说。

其实,我也只是无话可说吧。


我们第一次接吻,冬夜,乌巢比萨店外。室友都睡熟了,我躺在黑暗的宿舍里,满脑子都是“他可真熟练啊。”

在温暖的春天上经原二,天气晴朗,飘着柳絮,你骑车来经管报告厅接我去万人吃午饭。宏观我当初就没学扎实。

我们排队买小桥烧烤;我在大赛后台靠着你打瞌睡,怀里抱着琵琶;我们看过一场状况百出的土木学生节表演。

我和你分开失联,后来从我妈那里听说你在找我,七秀小姐姐双手离开键盘死在了七十六层试炼之地。

你陪我去校医院拔了第一颗智齿;我们去国家博物馆看展览,平足的你被我累瘫。

头回坐你开的车,我紧张得不断碎碎念连后排的丫头都忍不下去。

十月,我见过市检的领导出来,你接了电话,你在等我。

“我想去故宫。”

我想看那宏大,壮伟,超越我们自身存在,甚至横亘时空的巨型宫宇。

我想让关于我的一切变得渺小,痛苦就不那么容易沉溺。

“这样就不会有人阻拦我们了。”我们心照不宣,偷偷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才发现你对亲密关系并不熟练。

我们好像也在主楼前大草坪合过影,穿着硕士服学士服,和那些拍结婚照的人一样。

好的事都在前面,从此不断滋养我们的互相依赖。即使后来不好的,也不过是一些可以被时间过滤的瑕疵。再丑陋的内心,见久了都会觉得别有一番可爱。到底是什么使我们一直压抑本性不见天日呢?

我们变得那样粗鲁而敏感,礼貌而不体贴。

我们是拙劣的演员,殷勤周到地角色扮演,却根本不在乎舞台效果,不在乎职业生涯终结。

我们如此害怕对方误会,小心翼翼到干脆互相欺骗。

直到分开那天,直到机场送别,我们依然真诚地关怀着对方。

这可以说是很残忍,也可以说是很善良了。


我从来没有向你寻求过理解,也没有向别人寻求过对我们的理解,最近却看到不少颇有共鸣的段子、故事、诗句,人类选择性注意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当然,我看过就忘,不与人分享。

你不需要从我这里知道这些。

你别看到我现在写的这些。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大半夜擦干鼻涕眼泪从床上爬起来码字?

为什么这一阵不吐不快仿佛心脏抽筋的酸楚,无法被糖分酒精回归计量或米兰明天即将升起又将被积雨云死死挡住的太阳消解?


可能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你是真的爱过我吧。

不论以主观的,客观的,科学的,浪漫的,多么苛刻而不切实际的标准,你都爱过我。

不要嘲笑我自恋啊,毕竟我们在一起六年,我质疑了你六年。

到今天结束之后,我却只能万般不情愿的接受,你爱过我这件事,连我们自己都没资格否认。

我甚至有种感觉,那些将我们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失落,都源自你的真正爱过。

到底没结果。

对不起啊,我错怪了,你错付了。


这些年,除了你,其他男人都成了陌生人。

那是“没必要解释”和“不需要解释”之间微妙又无法逾越的界限。

只有对你,我不用掩饰身上的脂肪、胎记、疤痕和病症(虽然我可能应该这样做),你比我更熟悉我的心灰意懒。我可以自由自在的让思绪飘远,不必用力过猛地强行对话、多让对方笑一下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而现在,我几乎不能抑制自己心底的冷笑,时刻在崩溃边缘全副武装。我将无法克服与别人相处的尴尬。我更加成熟,内心却残缺一块——在这个方面,怕是没机会恢复的一块。


他们就仍然都是陌生人,永远只是陌生人。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放开了什么,被带走了什么。

——是“意气”吧。

我们精疲力尽。我再不会是那个你一眼看去,苍白恍惚、呆萌高冷、穿着碎花薄纱短袖和浅蓝水洗牛仔的十六岁少女了。

路却还很长。

长得温柔冷酷、令人心碎,长得我只想闭上双眼赤脚向前,再不去看远方。

“绅士要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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