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times We May Feel Lonely
壹|我的话
记忆里闪闪发光的温暖才最是凉薄
贰|烤红薯烫手的温暖
近来,冷空气南下,几近盘旋之势,我不得不翻出许久没穿的冬衣,久藏的樟脑的气味熏人。历经一番搓洗晾晒,我终于穿上它走在夜晚回寝室的小路上,又不免生出一种凉薄的意味。
彼时,我觉得我小小的灵魂孱弱,如同初生的小狗,毛发未盛,深深蜷缩在身体的深处,这个单薄的身体又缩在棉衣的深处,借着积蓄了一天的暖气苟活,帽檐的化纤绒毛在眼前晃动,我鼓起勇气哈出一口热气(这意味着我要吸回一口冷气),眼看着它化成白雾消失在橘色的路灯下面,我不羡慕,寒冷的冬天,我连飞翔的念头都不敢有。
有关季节,关乎光阴流转,人们总是超乎寻常的敏感。有古话,唤作“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单此一句八字,其中饱满,实在耐人寻味。行于林下,秋风拂面又卷起树叶,于是满树的沙沙声渐起,我是树叶?树叶是我?行走的脚步轻快,被风吹落的叶子还在不停地舞蹈,这是四感的交融,让人不禁想张着嘴,轻轻尝一口季节的味道。
我一直不想承认福州的冬天,天气渐凉的时候,仍旧穿着单衣,似乎心里存着点来自稍北地方的傲气——我家里这时候冷多了!直到不远处的烘培店卖起了烤红薯,我才不得不说服自己,无论怎样,尊重这个地方的冬天。
烤红薯和冬天,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温差,那是种能够想象的温暖。小时候,将近年关,街上人依旧很少,他们的手和脖子都缩进衣服里,全脚着地,脚步很快。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箍住父亲的腰,双手插进他的口袋里。父亲老远闻见味道,唤了声“烤番薯”,绕过几道弯,停在一辆蓝色上了锈的三轮车前面,单脚撑着地,脱了手套,揉搓几下,又伸将到烧柴火的炉子边上“老板,来个大的”
“好嘞!”老板白色的袖套上满是灰色的粉尘,在炉子的几个抽屉里来回拉了拉。
“就那个吧”父亲努努嘴又挤挤眼睛,手舍不得离开火堆。
“这个?”
“昂”
老板换厚厚大的绝热手套,掂量着一把抓起,平平地放在杆秤的托盘里,伸个指头拨了拨秤砣,转过来给我们瞧
“3两多点,算你3两?”
“行,红瓤的?”
“红瓤的!”
父亲接过番薯,转手就递到我手上“先捂捂手,回家再吃”
果然,红薯的温度均匀地辐射在手套上,稀释过的温暖包裹着手掌,我就两只手互相换着,一下抓着后座的把手,一下又换过来捧着红薯。平路上,就放空了双手,时不时拿手套暖暖脸,红薯厚重的甜香、似有若无的土壤腥味夹杂着淡淡的烟熏气味,温暖地流进肺里,仿佛闻到了春天。
我站在店门口,身后排起了长队,常有人从身边走过“咝咝”地一吸鼻子,“烤红薯?”然后硬硬地转身回来,左右找了下队伍,加入到人群里去了。
我想,这真好,最好地广告也不过就这样了。
说是店,其实就是两台红色的烘烤机,一人高,上下有滚轴,玻璃上沾满了焦红色的糖渍,源源不断的香气从里面涌出来。机器前面有位师傅照看着,拿着特制的铁钳,售出了又添些新的红薯进去,装红薯的箱子就摆在脚下,我瞄了一眼,干净光滑,黄黄胖胖,不知怎得心里的期待就落了一分。
我掂量着自己一个人,要了小份的。
入手的瞬间立即感受到了温度,烫!左手抛右手,最后扯下袖子用小臂半捧着,加热过的衣料贴近皮肤,才感觉到熟悉的温度。我估摸着,这个温度大概吃不了,就晃荡着往回走,风吹过来,也不觉得冷。
叁|阳光和酒精炉上炖着的冬天
秋入冬,要贴秋膘,说是为了储存点脂肪抵抗寒冬,家里的餐桌自然有了变化,天气尚热的时候吃炸鸡,吃红烧鱼,一旦温度继续走低,食物凉得快,餐盘们就要谢幕,该是酒精炉粉墨登场得时候啦。
酒精炉上炖的是小锅,其实说白了跟平常得菜式没有什么两样,就是换个加热的炉子,免得你还没下口,动物油就易经冻成果冻啦。当然也有,越滚越有味道的菜,第一个当属腌渍菜,萝卜菜、长青菜腌在卤水里用石头压住,为了驱干水分,腌得鲜咸入味。用时,伸手一把从卤水里抓出来,掐头去尾,切成指节长短得小段,下锅炒,一定要加辣椒,稍稍翻炒就出锅倒进小锅里打底,之后不管是猪肉、牛肉或是狗肉,来者不拒。
腌菜鲜咸又酸,开胃还解了肉的油腻,茎秆脆嫩,汁水丰富,啪啪地在嘴里打架,叶子虽软但又不失纤维,最能吸取汤汁。当然唯一的坏处就是,篡夺了肉本身的味道,但那又如何呢?取肉仅存的一点香气和完全不同于蔬菜的紧致口感,腌菜本身已经是冬天最好的美味了。
有口味重的人喜欢用汤汁泡饭,您可得把持住了,多了咸!呼呼地就着咸菜一大碗饭,停不下来的,肚子里满满的,才觉得嘴里辣,可不是,辣椒放了可多,头上的汗珠子也冒出来了,肚子暖和了,头暖和了,手扒着饭快也暖和了,这下全身都暖和了!
慵懒的午后晒过了太阳,一定要再找点东西垫垫嘴。那时候,家里有白铁打的炉子,方形的,烧煤。这种炉子一次放三个蜂窝煤,一年到头都不熄火(熄火了很难点着),最妙的是炉肚子的地方有两个抽屉,平常用来煮饭,到了这时候自然别有用处——烤红薯!烤鸡蛋!
我奶奶年纪大了睡不着,一大早起来烧水,顺手把红薯洗干净,隔天的茶叶蛋剥了皮就放进白铁抽屉里。到了下午,红薯早就皮开肉绽,焦红色的糖汁淌过坑洼的红薯皮,留下斑驳的痕迹,奶奶用铁盒盖端出来催我们吃“自己种的土种,长的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好吃!”
我揪着红薯皮的一角,带起一块肉,肉色深黄有蟹黄的感觉,汁水丰富,香气浓厚,腾起的白气扭了个妖娆的角度慢慢消散,我拿舌头舔了舔“甜!”
奶奶也揪起一点尝尝味道,我不许“奶奶你有糖尿病!”
奶奶就砸吧着嘴笑,阳光在她脸上泛起深深浅浅的涟漪。
她摸我的头“尝尝这个鸡蛋,皮是硬的,香!”
肆|记忆里闪闪发光的温暖才最是凉薄
我试了试口袋里红薯的温度,拿出来要剥皮,红薯皮皱缩,零零星星的几处裂口浸过糖汁,黑色的,我就想起母亲伸进腌菜缸子里的手,冻裂了好几道口子,缠过的绷带浸了水。
我把皮一点点撕开,里面一层焦黄的硬壳,这是皮层,里面的薯肉松散,不是红瓤的,进嘴的感觉是面的,干,不甜,土腥味重。
细想起来,连气味都少了一点烟熏的味道,我大概再也吃不到记忆里的味道,除了那一点温暖的感觉,大概这里的冬天,留下的就只有凉薄。
未完待续|
凉薄是旧伤口上撒盐再找不回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