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我正被一个不亮又不黑的影子抱在怀里。似乎这影子是在匆忙赶路,我看见周围的景物上下颠簸,并快速倒退。那些景物对我而言,像是一块一块的像素拼凑起来的,我不知道其他与我一样的东西所看见的是否相同。我看不清抱我的是什么样子的,他很模糊,也像那些景物一样,边缘闪着亮光。
不知为何,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好像在观察四周,因为我看见他发亮的地方变黑了,然后又亮了。这时,我的身子感觉到一股向下的拉力,我看见了上方大片的明亮。与此同时,有个黑影从我视野的边缘消失了。我似乎熟悉那个黑影,却说不上来。过了好一会,我才发觉自己被固定在了某个地方。是那个黑影将我放在这里的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对。好像有一个关键信息被我遗忘了。我努力回想,努力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一个是不亮却又不黑的影子,一个是转瞬即逝的出现在视野边缘的黑影。他们是同一个东西吗?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刚才......我记得什么来着?我好像忘记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有长久的记忆力吗?就在我“好像”是紧张恐惧的时候,有一个东西落在了我的视野上方,它似乎在啄我。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它是一个白影,很亮——很亮?!有一点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
忽然很亮的影子离去了。它是怎么离去的?我不知道。不过,这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待这段记忆还未彻底消失的时候,我集中注意力,“拼了命”的集中,终于我有了一种感知,一种非常奇妙的感知。我感知到在我左侧有清爽的风吹过,也感知到一股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温暖。这十分神奇。我要把这体验到的一切全部记住。于是我需要一样可以记住这些东西的载体,但发觉我没有能动的部位。就在我怃然时,一个小小的阴影从上至下朝我而来——好像是飘落下来的。当它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发现它身上所呈现的颜色有些许不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颜色。我隐约觉得自己只能分辨白色和黑色。也许我见过其他颜色。也许见过不止一种景物。
我是谁?我不知道。也许我之前就有一点意识,只是因为这次我打开了一侧的感知,变得强烈了而已。到了夜晚——或许我之前见过很多很多的夜晚——寒风刺骨,白天的温暖已荡然无存。我感到有些冷,感到我的左侧要裂开了。也是与此同时,我开始有些厌恶这种感觉。
“你只是一截木头而已!”
起初我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或者类似这样的声音,但后来我才发觉这声音并不来自我。咦?!不对!我好像能听见声音了。我忽然为这个官能的出现而沾沾自喜,完全忽略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和内容。
“你只是一截木头而已!”
他似乎注意到我没有认真听,而再次耐心地提醒我。这次我听见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抵抗。
“你不是生命。”
他好像在等待我的反应。过了一会儿继续道:
“你只是一截木头而已!”
我想反驳,却发觉自己没有嘴巴。甚至,我都不知道嘴巴长什么样。难道我真如那个声音所说,我只是一截木头吗。不!这一定是个谎言,那声音是有目的的。我很想把我此时此刻的内心的话全部说出来,驳斥过去。我不是一截毫无生命的木头,我有生命。
“你没有生命。你只是我的梦罢了。”
那个声音又说道。我不知道这个声音从哪里传来。现在,我的上方一片漆黑,有如深渊。我凝视着这个深渊,尽管在我眼中深渊呈现出像像素一般,但我能凭借一丝官能,感觉到深渊也在凝视着我。也许那个声音就来自我的上方。若如此,他是谁?我真的只是他梦里的一截木头吗?
他似乎能听见我内心的声音,因为他一一回答了:
“我是我所是。你不过是我的一抹记忆罢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缓,“我承认,你不是一截普通的木头。你是一截金丝楠木,是我用重金买来的。我没有请人把你雕刻成什么装饰品或者当成礼物赠送给亲朋好友,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没有变化或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好像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除了金丝楠木这个名字外,你还有另一个名字。”我听见他笑了笑,“好像叫‘丑木’。因为灵晶儿看你外形丑陋,所以就这样称呼你了。她可聪明得很,家里所有的物品都由她起名,于是长此以往,我们便都听她的了......”
灵晶儿?!她是谁?我不解地“皱了皱眉”。
他似乎能看见我皱了眉,回答道:“灵晶儿啊!这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她的真实名字叫......”突然不说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等了许久,可那个声音久久不曾出现。难道......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我不敢再想。
咦?!不对。我为什么会如此关心她叫什么,她与我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吧——他说他是他所是,这未免回答的太模糊了吧。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不去想了。不去想了。我需要休息。
但我却没能休息。因为我不会休息。或许从来没有休息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梦中?”。又来了。我心中的谜团愈来愈多。那种没有意识的、毫无生气的状态其实是非常幸福的。此时此刻的我,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也许是前所未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