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时在家点播看了一部片,心下震撼。这部片叫《寻找薇薇安·迈尔》。
说她的一生传奇,恰如其分。
但传奇不是艳压群芳九死一生的女谍那种;也不是别人向来都穿裙子,偏偏她穿男装,性向成谜男女通吃的那种;更不是燃烧写作天分,游走在疯狂边缘,直至寻死溺亡那种。
她的传奇之处,在于应了一句古话:大隐隐于市。
她以城市摄影师的形象标签存在于世间,不过是在2014年之后,此时她已过世5年。她生前的最后2年,她的作品以及才华才流入坊间,被年青人马卢夫发现。等马卢夫追根溯源还没有完全捋清头绪,她留下一张讣告撒手人寰——连讣告都是她之前照顾过的孩子们发的,接下来他们又继续为她留下海量物品的巨额保管费头疼不已。她生前的另一个标签是:保姆。
这是一份听起来颇接地气的工作,不具富贵气息和高大上气质,跟文艺毫不沾边。然而她干了四十年,跟我们熟知的那样,她辗转于不同的家庭之间,带着些许神秘、执着的爱好,和海量的物品。
她的物品多到需要专门的阁楼、房间、走廊或车库才能堆积。如有可能,她会把几十上百只箱子摞起来,并且把空间锁起来,不允许别人进去和翻动。她还在继续囤积报纸,然而对物品的摆放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只要别人进去,哪怕稍微动一点儿,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而且又哭又闹。
她有着不详的身世,指向明确但不清楚成因。
她就像一个巨型的拼图,有许多的碎片,像极了我们每一个人。所幸我们的碎片数量没那么多,色彩也比较调和,因此才显得比较搭调,这让我们感到安全。而唯有她才是典型,所以显得怪异。
她的确有法裔血统和在法国的童年经历,所以有着典型的法国人的长相,重要的是具备法式的穿衣服习惯和审美趣味。
她总是简洁利落,衣服的材质样式以及大小接近于男装,以至于把不那么娇小的她衬托得有那么一点玲珑。
她的神态多少有些郁郁寡欢,但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看得出来她能意识到而且欣赏自己的锐利眼神。
她喜欢电影,而且喜欢欧洲的,瞧不上美国片。
如果说一个人的选择代表了价值观,那她的价值观无疑是脉络清晰,走向明确,毫不纠结的,因而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除了周围的限制,她不自我设限,因此她穷尽了自己无限的可能:不能觅到好工作,就去血汗工厂打工;觉得时间占用过多,享受不到阳光,而当保姆可以,就去当保姆;喜欢摄影就买相机,喜欢采访别人就买了录音机和录像机,录制了许多音频和视频;没有钱冲洗胶卷就向别人询问是否可以替她负担;仍然不能解决经费,就不冲洗。
她的生活也是不纠结的:带着一堆箱子投奔新的雇主,有什么地方就堆什么地方;遇到解雇,就声明应该提前俩月通知她,并且付她俩月工资;别人动了她东西,发现了就抗议;带着孩子玩儿,去她认为有趣的地方,比如屠宰场,而且录下来;商店免费提供糖果,那就走到糖果面前,端起盘子哗地倒进自己袋子里去,给雇主的孩子们吃 ;被商店拉黑,不让去,就不去。
到了晚年,为了两张报纸被动了,哭闹得很厉害;再老一点,饿了就去翻垃圾。她非但没有偶像包袱,心里就没有那个小我,所以她没有太多情绪——自伤身世的那种。相反,她关注政治,以一名保姆的身份家国天下。
她只顾拍片,留下了十几万幅水准奇高,却丝毫没有作过推广和分享的作品。
她只知囤积,留下了生命中的一切纸片,布头,衣物,报纸和箱子。
她有阴暗面,缺安全感,却最大限度秉持了平静的态度。说真的,在她的处境里,没有婚姻、恋人、孩子、金钱、地位。。。以及我们所熟知并讲求的一切,没有任何人能比她表现得更好。
她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身世,却以极致的丰饶多产,向我们昭示了一个没有任何专业背景的平凡妇人,可以专注到多么极致。
我们常说一句俏皮话: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而薇薇安·迈尔就是没有路走,所以走了新路。
别管你是谁,把“且行,且珍惜”用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吧,这样才酷。干嘛要浪费在不值得的事和人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