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与教授性交易,东窗事发双双坠楼身亡”
只是半天的时间,这条发布在“高校之窗”的头条新闻点击量已经过百万,与此同时,各大媒体还在争相转载报道。搜索引擎下的热搜关键词里,“云江大学”占据一席之地,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终于出名了,是以这样的方式。
“一个会利用资源的教授和一个会利用资源的学生,都该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稀奇的”“上大学又有何用?悲哀啊你们办的到底是大学还是妓院?这个国家就毁在你们手里了”、 “教授真是人渣,女生好可怜,大好年华为什么不想想父母…”各式各样的评论、指责、谩骂或者是无济于事的同情充斥在新闻下方的互动区。
当事人不在了,所以看客们不用斟酌的自己的言论,显得异常的兴奋。
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终于说服自己承认,这场波澜的主角,新闻里化名“小芳”的“女大学生”,是唐娜。
我的发小。
大人们常说,喝同样奶水长大的人,就是亲人,就是姐妹。
12月,立冬已过,云江的天,像是被人打肿了的脸,淤青聚在一起,怎么也散不开。整片的灰青笼罩在头顶,很久没有看见阳光。阳台上的衣服,晾了快一个星期,还是干不了,被云江没完没了的雾包裹着,已经散发出发霉的味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我回到宿舍将阳台上未干的衣服收进塑料袋再草草地塞进行李箱,胡乱地收拾好一切,我拖着行李箱出宿舍。
“吕一,你那趟火车不是晚点吗?你这会儿就要走?”在宿舍门口遇到了刚回来的诗琴。
我朝她点点头,“我去车站等。”
“那多冷啊!你就舒舒服服在宿舍里睡一觉,然后再去……”
“不了,诗琴,我先走了。”
“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诗琴不再劝说。
事情过去已经4天了,楼道、食堂、操场、超市,到处都还能听到关于这件事的言论。
“咳…可怕,那可是8楼啊,我那天刚好从哪儿经过,好家伙!一大滩血!吓得我到昨晚上都还失眠。”
“听说,那个女生是音乐学院的,我朋友认识,说长得确实够漂亮”
“不漂亮还当不了狐狸精叻,我大一选修的音乐鉴赏课就是那个吴教授上的,你们说吴教授看起来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
“教授、教授叫兽还差不多,听我之前的学姐说,吴教授就是喜欢把有点姿色的女生叫到他办公室动手动脚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听说那个女生平时也不检点,胆儿大着呢,经常夜不归宿,出入不正当场所…”
“对对对,我一姐妹儿和她高中同校,据说那会儿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了,”
我拖着行李箱绕过那群窃窃私语的女生,快步往校门走去。
唐娜的死,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该难过还是该庆幸、该得意。总之,我不想听到这些该死的不负责的言论,更不想去追问、去辩解。
火车站候车厅人来人往,藏污纳垢,水泥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黑垢,经过云江特有的潮湿一浸润,脚底踩在上面像是踩在暴晒过的柏油马路,粘性十足。即使是冬天,整个大厅依然飘荡着若隐若现的厕所味儿。
想起最后一面见唐娜,是事发一个星期之前,我在食堂外的超遇见她,她边结账边用一贯的刁钻语气说学校超市里要啥没啥,付完钱塞给我一盒酸奶,不等我开口,她用后背跟我说,“拜拜”。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唐娜这一转身,从此就是阴阳相隔。
候车厅里喧哗和交谈声不停地敲打着耳膜,一种人声鼎沸的寒冷从脚底升起,我坐在候车厅的椅子上瑟瑟发抖。
4个半小时后,我终于乘上了火车。密闭的空间里汗水和着泡面、厕所、二手烟的味道,这个人吸进去,再由那个人呼出来,这样来来回回,形成了火车内特有的“味道”,熏得人眼睛发涨,我只好闭上自己的眼睛。
邻座的是一对母女,年轻的妈妈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说个不停,在座位上爬来爬去。火车钻过一个隧道,小女孩的脚踢到我的手臂,我睁开眼睛,小女孩的妈妈抱歉地朝我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能闹腾了,怎么都不知道累。”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安静老实,她说错了,应该是幸福的孩子才最能闹腾。
徐京墨的短信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下周娜娜生日,我休假回来,想给她个惊喜,你有没有好主意?”
所以说,不看新闻偶尔也有好处。
“女大学生与教授性交易,东窗事发双双遂坠楼身亡”
徐京墨没有看到这条新闻,或者看到了太多类似的新闻推送,所以他一瞥而过。哪怕他只是轻轻的点击进去,最先看到的会是一张图——中年发福的男教授搂着身材姣好的女学生,那女生身上穿着青色的高腰夹克,黑色的卷发散满男教授的手臂,即使是打了马赛克,我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她是唐娜,更不用说徐京墨了。
唐娜身上穿的那件青色夹克,是他送的。
只是徐京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没有人告诉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
热情、活力、执着、美好……我们把伴随着这些关键词出场的那段时光,称作青春。热血源源不断,以为单凭想象就可以改变这个横竖都看不顺眼的世界;敢想敢做,即使遍体鳞伤也没关系;想爱就不顾一切地爱,想恨就不遗余力地恨,感情充沛得可以随意浪掷;把少不更事的稚气当成披荆斩棘的勇气,好像被时光钦点和恩赐,就算撞了南墙也可以回头,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生离,亦没有想过死别。
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青春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们爱过的人、走过的路、犯过的错……都被时间融成往事,像影子,被长长地托在身后。只是,再怎么百转千回,你也难以更改它的形状。若干年以后,或许你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可是不经意的回头,你发现它一直在你身后,注视着你,与你形影不离,你动,它动,你静,它静。我们和往事,就这样不止不休地,纠缠。
2
火车到达青城,已经是第二日上午10点。出了站口,天气晴好,明晃晃的阳光打在身上只有暖意,天蓝得水汪汪,没有一点冬日里萧索的气象。比起云江城的死气沉沉,终年被阳光布施的青城,似乎更惹人爱。
“月是故乡明”,换成太阳,兴许也是一样的道理。
24年前,我出生在青城的西侧的西河镇,贫穷又丰饶的西河镇,神秘又乏味的西河镇。
出城的那辆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再换乘大巴,不堵车的话,一个半小时,可以到达镇口。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从青城到西河的这段距离,总是格外地漫长。漫长得一年只能去青城一两次,漫长得中途我总能看见无数陌生的山、陌生的树、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高楼。
后来和徐京墨、唐娜他们一起到青城上高中,一周两个来回,不知不觉,青城到西河,西河到青城,变成了上车靠在后座上睡一觉就到了距离。
大巴车驶下高速,一如既往的,远远地我就看到了的玄机塔略微倾斜的塔尖儿。
下了车,最先引入眼帘的是那座别墅。十多年过去了,作为西河镇的门面伫立在镇口的座三层欧式别墅依然气派。
仿古砖和灰褐色的外墙,圆柱式阳台护栏,拱形的窗户、窗顶和屋檐都有精细的雕花装饰,门前巨大的落地玻璃尽显雍容大气。
这座华丽的别墅,是唐娜的家,我说的是4年前。4年前,唐娜的父母锒铛入狱时,这栋别墅就易了主。
西河镇得名于穿越镇中的一条河,河道很宽,一条石板桥横跨中央,西河上游矗立着一座白塔,又叫做玄机塔。
凭借着终年不竭的西河和古老的白塔,西河这样一个毫无特色的小镇也发展起了旅游业。大片的农田被政府征用,拓宽街区,新修建筑,还有一部分农田也被统一规划,成为四季蔬菜、水果基地,供游客们采摘。只有一小部分远离镇中的农田留给了镇里世代耕种的老人,秋收冬藏,他们一直固守着祖祖辈辈与土地割舍不断的情缘。
西河河道两侧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农家乐、休闲庄,游客来来往往,街道越来越宽,楼层越建越高,镇中甚至有了小型的商业广场,食肆、服装、家电、娱乐…应有尽有。
零次栉比的高楼,闪烁耀眼的霓虹,这一切不属于村镇的新鲜,将西河镇古朴的前身牢牢地捂在身后。只有西河高地上的那座名叫玄机的白塔,不合时宜地做出摇摇欲坠的姿态,一副要和这个新兴的时代对抗到底的模样,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
也许是因为它知道,没有人敢动它。
关于玄机白塔多种说法,我常听见的,一说这座白塔是建于清朝光绪初年的字库塔;一说它是西河祖先们在高僧指点下修建的保一方水土的神塔。
而西河镇的人们,显然不相信白塔只是一座古人用来焚烧字纸的建筑。
在西河镇流传着一个妇孺皆知的传说。千百年前,西河内出现了一条“孽龙”兴水为害、作恶造孽,大批西河百姓为之丧命,庄稼颗粒无收,许多人被迫逃离家乡。因此,人们想方设法要将这条“孽龙”困住。可是西河镇人民想方设法也没有找到孽龙的落脚之处。一日,一个巡游四方衣衫褴褛的僧人经过西河镇,指着西河上游的一处高地,说:“此乃祸端”,经他指引,西河百姓日夜勘探,在高地发现了一处深不可测的地眼,原来孽龙就是从这里窜出危害百姓的。于是,老僧带领老百姓们齐心合力在这个地眼之上建起了白塔,将终于将孽龙封印在此。自此以后,西河镇风调雨顺。老僧法号玄机,故将西河白塔命名为玄机塔。
当年白塔建成之际,为防白塔受损害孽龙逃脱危害一方,老僧做法下了咒语,若是谁人为的破坏了这座白塔,此人必将不得好死,死咒可殃及家人。
多少年来,西河镇的人们一直不敢以身试法。
听奶奶说,当年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小偷,趁着夜色他爬上玄机塔砸了塔尖的铜铃揣在怀里回了家,想等天亮用铜铃去卖钱。半夜,赌徒追债上门,见他拿不出钱来,恼羞成怒,砸死了他和他家里的老母,用的就是他揣在怀里的寺塔尖铜铃。
母亲还告诉过我,在她刚嫁给我父亲那年,西河镇的镇长,是一个姓将的年轻人,刚调到西河镇,想大肆整改,以立威信。在西河镇发展工业,他首先就像把镇中西河高地上的那座白塔推倒,在那里修建玻璃厂,方便引水。当地人忌惮那个古老的诅咒,不敢动工,好言相劝,将镇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顾谣言,批了资金,去请了外地工人,准备开工。就在开工的前一晚,月明星稀的晚上忽然狂风大作,雷鸣电闪。第二日在白塔不远处的小道上,横躺着一具男尸。
原来那晚将镇长从外出回镇,路过玄机塔时,被雷活活劈死了。一年之后,镇长夫人精神失常,带着三岁大的女儿,跳进了西河,再也没有起来。
这些关于白玄机塔的故事,在西河镇广为流传。不知道是诅咒顺应了天道,还是人心撞破了天机。如今,已经没有人想去辨别故事的真假。
最近一次有人扬言要动玄机塔,是在两年前,唐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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