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八点，我依约到达酒吧时，老K已在老位子上等我了，他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穿着黑色夹克，点一杯鸡尾酒。或许是作为私人侦探的职业习惯，他黝黑的脸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见我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我努力地平复自己加速的心跳。

我是在一个月之前收到那封勒索信的。秘书把它送进我办公室时，它夹杂在一沓信件中。起初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广告信件，但打开信封之后，我见到了十几张我和美西在街头、停车场、酒店大堂各个公共场合的照片。两人不是紧贴着对方，就是牵着手，态度亲昵，俨然一副幸福的情侣姿态。信封里还附着一张打着字的白纸，上面写着：“准备一万块钱，今天下午三点放在时代广场A座一楼储物柜，把储物柜密码发到以下手机号码。不要报警，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拨打了纸条上面的手机号码，但无人接听。

我叫周立，今年32岁，是一位工程师，经营着自己的工作室。五年前结了婚，婚姻美满，当然更重要的是我那位富有权势的岳父在事业上对我的大力支持，我的工作室很快在当地小有名气，收入颇丰。一年前我认识了情人美西，她年轻漂亮美艳大方，让我在肉体和感情上都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我的生活很完美，如果没有这封该死的勒索信出现的话！外遇事件一旦曝光将会毁了这一切，就算我的岳父不为难我，我的事业肯定也会遭受重击。我无计可施，不能报警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只能依对方要求在指定时间内把钱放在了指定地点。

如果能用1万块钱解决这个麻烦，绝对是物有所值。可恨的是，对方似乎尝到了甜头，每隔一个星期就给我寄一封勒索信，每次信纸的内容一样，照片一样，只是放置勒索金的地方不同。大酒店前台、购物广场的休息室或是高尔夫俱乐部。而对方索取的金额也越来越大，这一次竟然开口要了10万。

那个躲在背后里的人的胃口就是个无底洞，我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于是我找来了老K。

老K是一名出色的私人侦探，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合作无间。生意场上的激烈之竞争有时候不是光靠能力和名声就能脱颖而出，为了击败对手，偶尔我也会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而老K就是我的最佳帮手，总是能挖掘出对手的致命弱点让我有更多的筹码可以谈判。他拥有专业的素养，从不对我问多余的问题，只要付钱，告知要求，他一定会做到。果不其然，才三天，他就已经有线索了。

我很兴奋地打开牛皮纸袋，老K饮下一口酒，说：“照你的吩咐，你从俱乐部离开后，我一直暗地里盯着客户存物间。一直到第二天，终于有人来取你放的东西了。”

我看到了老K偷偷拍下的照片，是一个穿着运动服戴着棒球帽的人打开了柜子，从身形看很明显是个女人，还束着一头长卷发，只是看不清她的长相。随后的几张照片都是女人背着一个运动背包低头在街头走路以及上了出租车的照片。

老K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对方下车后，我尾随她进入一栋公寓，她一直在屋子里待着，没有任何人进出，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去了上班的商业楼。我跟大楼管理员打探过了，她是一年前入住的，这是她的姓名和地址。要是还想知道更多，老规矩，先给钱后办事。”

我接过纸条一看，如遭雷击。上头是美西的名字，以及她公寓的地址！

二

“天都快黑了，怎么还要出门啊？”妻子方静语气有点不满，但帮我整理衣领袖口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结婚多年，她一直温婉娴静，从不过问我的工作，也不无理取闹，对我来说，她是一个省事的、完美的妻子。

我笑，摸摸她及肩的秀发：“没办法啊，客户一个电话来就要随叫随到，不然哪有生意做。”我再次把工作和客户推出来做挡箭牌，这招对方静永远有效。果然她秀丽的脸露出无奈的表情，但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说完，深深地抱了我一下才放开。

我叫了出租车来到美西公寓时，她并不在家。自从昨天得知背后勒索我的人是美西之后，我一整晚没睡，今天是刻意挑她不在家的时候来的。我戴上了特地准备的白手套，用备用钥匙开了门，直奔她的卧室，在衣柜抽屉里仔细翻找，期待能找出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终于，在衣柜隐蔽的一角，我找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袋子，一打开，我看到了整整10万元的现金，其中一个捆着钞票的白条当时还被我对折并撕开了一个口子，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袋子，这些钞票。

果然是她！

愤怒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想起前段时间美西每次见面都提出要我帮助她投资做生意的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有野心且崇尚物质的人，我给她足够的零用钱，给她买名贵的礼物，但我不会白白拿自己的钱去冒险，因此屡次拒绝她，两人常常闹得不欢而散。但大约一个月之前，她却绝口不提投资的事了，我原本以为她改变了主意，却不想她原来已经通过其他法子从我这里拿到钱了，她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不敢拿她怎么样，不敢冒险破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门口传来了声响，我迅速把钞票放回原位，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看到我，美西很意外，我没有忽略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她随手扎起一头大卷发，朝我走过来，笑靥如花，却让我再次想起了照片上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城府极深，胃口太大，她就像一条毒蛇一样，会一直缠着我，直到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吞噬殆尽才会罢休。

我转身从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酒，趁她不备把早已备好的安眠药粉倒进杯子里。“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紧盯着她美丽的双眼，不愿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之前你说要做投资的事，我愿意帮你出钱，多少钱都可以。”

美西震惊了，狂喜地双唇微微颤抖。“真的吗？我……”她有点语无伦次，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早知道你愿意，我就……”她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迅速转换了话题。“亲爱的，你一定不会后悔的，莉莉之前一直说这次绝对是个好机会，叫我千万不要错过。”我笑着说：“是的，我相信你。来，喝一杯吧。”她欣喜若狂，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把她带往阳台，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投资梦，幻想着自己从此过上高等一人的生活，我在一旁做出耐心倾听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很快，她身体倾斜，步伐不稳。我上前一步，用力一推，她的身体犹如风中飘摇的落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坠下，在黑暗中传来一记闷声。

我快速环视屋内，确认自己今晚没有在此处留下任何痕迹，并在整栋大楼引起骚动之前，拿走了衣柜里的十万块钱，迅速地悄然离开。

三

事情过去两天了，美西的坠楼身亡事件除了在报纸上留下寥寥数笔的报道之外，似乎没有其他风声。我如同往常一般地上班，下班，应酬，心里笃定这一起平常的意外坠楼事件很快就会平息。美西一直有失眠的习惯，在服用过安眠药之后，加上酒精的刺激，她不慎坠楼，这是多么令人难过又合情合理的意外事故啊！从进入公寓到离开，我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指纹，我身边没有任何人知道美西的存在，我也从未见过美西的任何同事朋友。晚上的视线极差，阳台没有开灯，不会有人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目睹我曾出现过。警察不会花时间精力在这类小案子上，我的秘密会被掩盖，我的生活还是跟往常一样完美无缺。

又是一个完美的周末，我选择了在家休息。方静手上拿着一个刺眼的白色信封款款走进客厅，我从沙发上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信封，我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方静笑了，声音轻柔如云：“别紧张，这只是一封广告信件。怎么，你以为是勒索信吗？”

我猛地抬头看着她，不知道怎的，我觉得今天的方静好像有点不一样。

“没想到你真的下手了，不过也难怪，以你在生意场上的狠辣手段，你确实做得出来。可怜的美西，都不知道你递给她的是一杯毒酒呢！”方静的眼神犹如冷箭般击中在我身上，我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睁大双眼看着她。“那些勒索信你都烧了是吧，正好帮我毁灭了证据。”

“没错，信都是我写的，取钱的人也是我。”她玩弄着自己的短发，我想起了那个戴着棒球帽的长发女人，瞬间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老K……”

“真可惜，你付给老K的酬劳根本没法替他偿还高利贷债务。我只需要配合他拍几张照片，你就信以为真了。我查了你的通讯记录，那天根本没有客户找你。我事先就把偷偷打好的另一把钥匙给了老K，让他快你一步把钱放在美西的公寓。你出门前我抱你的时候趁机把窃听器放在你的口袋里，那段坠楼前的录音还有你进出美西公寓的照片已经被匿名送到警察局了。你猜，警察什么时候会上门？”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方静起身，优雅地理了下裙子上的褶皱，走向大门，突然又转身，对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知道美西为什么突然不向你要钱了吗？因为我答应借钱给她了。莉莉这个名字我起得还不错吧？”

莉莉……这是……美西提起的说服她投资的人……正在我感觉天旋地转之时，我听到方静用优雅的声音跟站在门口的人打招呼。“你好，警察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