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言,普通人一枚。大学毕业之后来到苏州一家公司做技术员。既没有走尸圆光的本事,也没有扶乩请仙的家训。老老实实做人,太太平平过日子,可没想到横遭噩运,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
这件事儿说出来大伙不信,由喜变丧,是和生二胎有关。
我买的婚房小,一室一厅,七个月大的女儿和我们睡在同一间房。有天晚上,我和老婆说想生二胎,老婆说,“生二胎?你就不怕女儿听了吃醋!”
我笑笑,女儿哪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发生一件怪事,我起床发现家里的房门居然自动开了。第一反应是进贼了。可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丢。
老婆问我是不是昨晚忘记关门,我死活想不起来。另外,昨晚我们夫妻行过房,这点基本措施还是有的,我不是那种大意到会开着门做那事儿的人。
一天无话。
到了晚上临睡前,我留了个心眼,临睡前把门牢牢的锁上。为了以防意外,我还特地在床边放了一根棍子。
女儿豆豆半夜哭醒过几次,我跑到客厅检查,都没什么异样。大概四点钟以后,我实在是扛不住了,一觉睡死了过去。
到了七点起床,我吓了一跳,门又开了。
事儿就变得有些令人发怵了,我站在门口发愣。隔壁的老太太买菜回来,还说你们家起的真早,天还没亮,就看见门开了。
我只好尴尬的笑笑。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没准是哪个孙子恶作剧。
我仔细回忆昨晚的细节,四点之前肯定没什么意外,事儿就是发生在四点到七点之间,这个恶作剧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呢?
又到了晚上,我和老婆商量好,她睡卧室,我抱着一床被褥睡客厅。死活今天晚上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房门天天早上都开着。
我打开电视,调成静音,然后关灯安静的等着。说实话,就算发生了那么蹊跷的事儿,可我还是困得要死。我白天上班很忙,这个想必上班族都有体会,尤其到了下半夜,这种煎熬简直到了难以坚持的地步。我的眼皮直往下耷,到了后来,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清醒状态,只听吱呀一声,我一下子就被惊醒。
电视节目已结束,荧屏上透着微蓝的光,我顺着动静朝卧室看去,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向外透着凉气,老婆还在床上安稳的睡着,动静是从婴儿床里传出来。月光下,女儿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然后顺着婴儿床的栏杆,爬了出来。
她看上去动作非常娴熟。到了地上之后,就看见她小小的身影缓缓的爬了过来,我心里发毛,一声也不敢吭。
女儿爬出了卧室,竟然扶着门站起身。她就从我的眼前走过,虽然她是个孩子的身形,但却佝偻着背,一步一顿,俨然一个乱发苍苍的老太婆的模样。
我吓得毛骨悚然。
女儿慢慢的走到了大门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她回过头看着屋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又陌生的声音,从她的嘴巴里冒出来,让我差点尿裤子。
“我让你们生二胎!”
这个声音就像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鸭子发出来的,寒气逼人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怀疑是我听错了,熬了一夜产生的幻觉。
可紧接着,女儿的嘴巴里又冒出个咯咯的笑声,阴森恐怖,我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
七个月的孩子只会爬不会走,这是常识。就算会走,也勾不着那个门把,就算勾着了也没力气打开,可她现在全都做到。
并且开口说话了?!
那个曾经逗我玩,逗我开心的小女儿,现在就像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大概是本能上感到恐惧,我不由自主的挪动了一下屁股,就是一丁点动静,惊动了她。女儿突然唰的转过头来,目露凶光的看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豆——豆豆,是,是我啊!”
可她似乎根本听不到,就像望着仇人一样盯着我,并且蹒跚着朝我“走”了过来。
她稚气的脸上,却充满了饱经沧桑的成年人才会有的表情,眉头紧蹙,牢牢泯着嘴唇,眼中的恶意,仿佛我是她的仇人似的。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也不知道这个小不点一身的怨气是从哪来的。而我竟然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
“豆,豆豆。”老婆出现在了卧室门口,想必她也是被这动静所惊醒了,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目瞪口呆。
房间里很暗,只有电视机微蓝的荧光,夹杂着惨白的月光,让每一个恐怖的分子都渗透到我们的骨头。
老婆的声音都打颤了,“豆,豆豆,我是妈妈啊!”她想冲上去抱女儿,可挪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老婆心有不甘,缓缓的蹲下身子,张开双手,“豆,豆豆!”
女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脸上的凶意,却没有丝毫减退。她转过身子朝着老婆方向挪去。
换了个角度,我仿佛看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豆豆的领子,所以才能让她站起来。
而此时,豆豆却加快了脚步,一下子冲到她妈的跟前。她的身上似乎多了一股子难以想象的力量,竟然一把就把我老婆的双手推开,紧接着两只小手狠狠的掐住了我老婆的脖子。
我就像被点了穴似的立定在原地,迈不动脚步,整个脑袋仿佛被掏空了,竟傻傻的只看着。
老婆挣扎起来,照理说,七个月大的婴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个成年人的对手。可老婆现在却完全处于下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在跟我一样,被超出常理的事情,惊得忘记了反抗。
很快老婆的脸上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的双眼上翻,青筋曝露,命悬一线。我这才反应过来,大踏步的走过去,想要扒开豆豆的手。
但她的手臂居然坚硬的像块铁板,手指如同老鹰的爪子,死死的钳住老婆的脖子。
我拉了一会儿拉不动,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女儿闷哼一声,脸上随即出现了五个手指印。我一阵心疼,到底这还是个七个月大的孩子。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亲生,两边都是心头肉,而且豆豆行为古怪,力量巨大,但肉身却还是柔弱的不堪一击。这叫我如何是好。
老婆快要支持不住了,我硬起心肠,高举拳头,准备一拳砸下去,在最后一瞬,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了一个灵感。
一切皆因它而起,试试它会不会管用呢?
我叫了一声,“豆豆,爸爸妈妈不生二胎了!”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也许是这句话起的效,就在说完的一瞬间,豆豆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一看有效,我激动起来,用商量的口吻和气的又说了一遍,“豆豆,爸爸妈妈答应你,再也不提生二胎的事儿了!”
话音未落,豆豆松开了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砰的一声,紧接着,房间里传来7个月大的婴儿,应有的哭喊声。
惊愕的状态起码保持了有一个小时。整个过程,女儿一直躺在地上哭。可我和老婆,却谁也不敢上去抱她。到了太阳冒出来,我才算缓过神。阳光稍稍冲淡了一点恐惧感,起码我能够站起来了。
豆豆大概是哭累了,现在正躺在地上安静的睡着,她的小嘴微嘟,脸色红润,只是因为脸上的泪痕没有擦干净,显得有些脏,其他和正常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我和老婆面面相觑,这样下去总不是事儿。老婆应该是被吓得不轻,死活不肯再去抱女儿,这个工作只好我来做。刚抱起孩子就发现她的后脑勺被摔出了一个大包。
包不大,但却很明显,鼓出来一块。
老婆一下子又心疼了,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还算好,没出血。”
我把豆豆平放在婴儿床里。
“怎么会这样?”老婆轻声抽泣着。
我哪里知道。
“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粘上了!”她又说。
我知道老婆说的是什么,可是类似的玩意儿我是从来没有去想过。不是不敬畏,而是“鬼上身、鬼打墙”之类的东西,实在离我太远。我从小受的就是唯物主义的教育,看上街上那些算命的,看字的,第一反应就是骗钱,——而且我连恐怖片都不看。
“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老婆擦着眼泪问。
说实话,我又不认识什么神婆神棍,而且祖上也没人信仰这个,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找组织。
什么组织呢?就是医院,起码女儿摔了一个包,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
此言一出,老婆也觉得合适,于是我们草草洗漱了一番,就抱着孩子去儿童医院了。
医院里人满为患,我们站在大堂里不知所措,想想这应该挂哪个科呢!老婆说,女儿脑袋摔了一个包,就挂外科吧,起码要照个片子,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CT室的门口也要排队。我们刚到,就看见一个瘦得如同纸片的老头被推了出来。他微张着嘴,头上的毛已经掉光了,蜡黄的脸上全是老人斑,眼神无光,一眨不眨,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推着他的大概是他的儿子,一边跑,一边喊着,“我爹好像没气儿了。”
周边有人被这句话突然逗笑了起来。死亡看的多了,多少有点麻木。
我和老婆抱着豆豆安静的坐在长廊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轮到了我们。
很难形容一对刚当爸妈的人,看着自己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被推进那个巨大的仪器中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豆豆那么小,送进那么大个仪器。我很害怕她会被嚼成骨头,才送出来。
我们没法进入那个房间,只能隔着玻璃窗张望。豆豆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走廊的隔壁,便是CT室,两个年轻的医生,坐在电脑屏幕前观察着。我也只能通过他们的表情,来猜测到底豆豆的身上有何异样。
年轻医生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老头,看上去是他们的导师,时不时的会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我的心是悬在嗓子口的,他们一旦做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这就意味着情况不妙。整个CT的过程,持续了差不多有五分钟,我也紧张了五分钟。但似乎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那几个医生的表情很淡定。
就在豆豆快要出来的一瞬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儿。
年轻医生还很平静,身后的那个老头突然俯下身子,推起眼镜眯着眼看着屏幕。
我心里一抽,接下来却更奇怪。老头迅速站直了身子,尽管时间很短,但我还是捕捉到他这背后的含义。
老头肯定看到了什么,但是他立马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正在掩饰,然后视线透过玻璃窗,开始寻找起走廊里的人。
当我们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就把头转过去了。
我没有刻意观察,可我知道他一直在偷瞄我。
“我女儿有什么问题吗?”出来后,我假装问着他。
“去问医生吧。”他回答的很平静,“这样——,孩子还小,别耽误了治疗,我现在把片子取出来,你们带上去给医生。”老头貌似镇定的说道。
我抱着孩子,和老婆出了CT室。
“豆豆,别怕,爸爸妈妈都在呢?”老婆又开始心疼起孩子。豆豆在我的怀里扑腾起来,也许是刚刚从个陌生的环境出来,一见到亲人,立刻就活泼起来。我以为是这样,但却不是,豆豆一个劲儿把脖子往上扬,我终于发现,她的目的是要把视线绕过老婆,看向身后。
我回过头,发现老头一直在CT室的门口看着我们。发现我回头,转身进入办公室,再也没有出来。
“CT上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些外伤,抹点药,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外科的医生看着片子说道。
“真的没什么?”
“你这个家长很奇怪,难道你偏要我说出些什么问题才甘心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来,豆豆,跟医生阿姨说谢谢。豆豆,豆豆!”
豆豆趴在我的肩上,不管我怎么叫就是不肯回头。
我们打上了车,我总觉有哪里不对,隔了一会儿,老婆颤颤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豆豆有点奇怪?”
“什么?”
“她一直盯着同一个方向在看。”
一语点醒梦中人,是的,自从豆豆从CT室出来之后,她就一直盯着我的身后,无论是墙壁,还是我们下楼梯,拐弯,坐上出租车,她的视线就像指南针,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我打了寒战,无论我们的方位怎么改变,豆豆视野前有什么阻挡物,可就像有块磁铁似的,让豆豆一直盯着CT室的位置,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
晚饭是小区门口的盒饭店打来的盒饭,老婆没扒拉两口,就把筷子丢下了,跑到厨房去冲奶。豆豆平躺在床上,她的头扭向西方,不管怎么调整位置,她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视线扭过去,到了最后没法,我们只能把枕头横放在床的边缘,让她正面对着西方。
去了一趟医院,不仅没治好“病”,反而带了更严重的问题回家,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更重要的是,虽然白天还没发生什么,可到了晚上会有什么新的状况出现呢?
天正在一点点的暗下来,很快就要天黑了。
老婆把家里能够打开的灯,都已经开遍了,我没做声,好歹塞进去半碗饭,然后躲进厕所里抽烟。
出来的时候,发现老婆正半跪在床前,一边给豆豆喂奶,一边嘴里哀求着,“豆豆,爸爸妈妈答应你,以后肯定不会生二胎了。”
看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婆从床边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奶瓶正在打颤。我问怎么了,老婆指指豆豆,脸上又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立马几步跨过去,豆豆好好的躺在床上,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发生什么了?”
老婆后退了一步,“你,你仔细看看。”
乍一看没啥不妥,可慢慢的问题就出现了,豆豆的脑袋似乎缓缓的转动,就像是表针一样,顺着一个弧度,间隔性的转过自己的视线。
“这,这怎么了?”差不多半小时里,豆豆转了有三十度角,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躺在枕头上。
就在这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说实话,巧合在最紧张的关头出现,总是让人生惧。
我接到一个电话,本以为是公司的,却是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里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他说,“我是儿童医院CT室的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我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那个老头的模样。
“你,怎么——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在你家楼下的茶室里,希望现在你现在能下来一趟!”
“啊,怎么了?”
“下来再讲,”老头以不由分说的口吻命令道,“你一个人下来。”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了,这个事关性命,有关你女儿的!”
我怔了一怔,“你,你说你在哪?楼下的茶室。”
“就是路口那家。”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声,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我却愣在原地,老婆问我什么事儿。我想了想,没法隐瞒,也只好说了出来。
老婆的嘴张得老大,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那,那我们怎么办。”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似乎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能由着那个老头摆布了。
十分钟后,我下了楼。老婆说怕,我把她和豆豆暂时托寄给了隔壁邻居。老婆表情很尴尬和豆豆坐在邻居家的沙发上,保持着距离。
出了单元门,我辨明了方向,然后走出去。刚走了两步,那种电流击过内脏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我停下脚步,看看窗户,又看看小区门口。和那个老头约得茶坊,正在小区斜对面的一个路口上。而它的方位,却和豆豆“调整”后的方向一致。
豆豆看的不是CT室,而是CT室的那个老头?她前面扭动脖子,是因为老头从医院下班,他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豆豆的“千里眼”,穿墙破壁,其实一直死死盯着的,是那个移动中的老头!
我觉得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豆豆和那个老头,正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牵引着。而一切就是从CT室里开始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老头在屏幕上看到了什么,他要跟我说什么,为什么当时不说而要等到现在,我一无所知。
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忐忑的心情,我走进了那个茶室。
茶室不大,分两层,去年的时候,我和一帮朋友经常来这打牌,倒也算是熟悉里面的格局。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里面坐了很多晚上准备斗地主的牌友。茶室提供快餐,他们顺带着连晚饭一并解决了。
我在一股鱼香肉丝和回锅肉的味道中,走了一圈,没发现老头的踪影,随即上楼。刚迈上二楼,就看见他对着我招手。原来就坐在二楼楼梯口的一个包厢里。
我在原地顿了顿,最后还是迈了进去。
服务员问我要点什么茶,我还没开口,老头就摆手说不用了。桌子上摆了一壶龙井,还有两个小茶杯。
老头换了便服,边上摆着个小包。这种事业单位工作的老知识分子,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
我坐定,服务员刚走,老头就开口问道,“你是哪人?”
“嗯?”愣了愣,“你先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此言一出,我就觉得挺傻的,病历表上留着地址和姓名,不用什么功夫他就能摸到。
“快说,这个很重要,你是哪人?”老头探过身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脸色憔悴,好像被很多心事憋着。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个很重要,事关你女儿的性命!”
他又拿这招来将我。放着三天前,我肯定认定这是个骗子,没准还会揍他一顿。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我还真是就被这一招给钳住了。
我想了想,然后开始回答他的问题。问题一个接一个,倒也不是很刻薄,都是是些很常规的东西,比方说哪人,家里几口,在哪上的大学,什么时候来到这的,现在在哪工作诸如此类。听上去有点像面试,又像老丈人在询问女婿。
我心中保持谨慎,但有些问题并无大碍,也就一一作答了。
“你跟我说实话,最近发生过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没有。”
茶已经凉了,进来之后我一口水也没喝,现在举杯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偷偷瞄着老头,老头视线一直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过。
到目前我还是一头雾水,被对方摸了个门清儿,却连他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准备生二胎。”放下茶杯的那一刻,我突然打定主意,决定全部说出来。前面就说了,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其实是不知所措,这个老头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肯定比我更了解内情。
“生二胎?”
“嗯?”
我把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儿说了一遍。
只是到医院回来之后,豆豆一直“盯”着他,这件事儿,我却忍住没有说。
说不出原因,我总觉得应该小心一点。
老头脸色凝重,继续端详着我的脸,好像是在判断我有没有撒谎。
我皱皱眉头,现在轮到我了,“应该轮到你了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老头回过神来,“那张CT相片。”
果然说到这个了,“医生不是说没问题吗?”
“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很大!”老头严肃的说道。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我有点着急了。
老头不响,弯腰从身边的公文取出了一张CT相片。什么意思?他偷梁换柱了?
老头摇摇脑袋,“医生看到的和这张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边说着,边把相片摆上桌子,手指着上面黑白半透明的骨骼,“这是腿骨。”
“嗯。”
“腿骨上有个小小的凸起看到了吗?”
其实我对医学一窍不通,如果他不说我根本分不清这个芝麻粒大小,毫不起眼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没准我还会以为是沾上一个小污渍。
“这是什么知道吗?”老头问道。
我说“你就别买关子了,赶紧说吧。”
紧接着,老头说了一个几乎诡异的让人根本无法相信的东西。这根本不是常识不常识的问题,当一件事情,完全超乎想象,到了一种你根本不能接受的地步时,你反而开始要反省先前的判断了。
老头顿了顿,然后说,“你女儿的腿骨上有一个刻上去的字!”
“啊!”我愣了半晌硬是没反应过来,“字,谁刻的?”
老头继续不响,直愣愣的盯着我,盯着我心头发毛。
慢慢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升了起来。我有点反应过来了,这个字的位置位于右腿膝盖以下,那里根本没有伤疤,所以这个字根本不可能是人为的剖开皮肉刻上去。
它是与生俱来的!
我的女儿一出生,她的腿骨上就带着一个字!
“你别诳我,就怎么个小黑点,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凭什么说是一个字。”
老头把脑袋凑了过来,压着嗓子说道,“你觉得我会和你开玩笑吗?”
我的心随即一抽。一紧张反而想到了一个破绽,“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只是因为那家儿童医院离我家近,我才带着女儿去看病,现在你拿着一张沾有什么狗屁黑点的CT照,告诉我,我女儿腿骨被刻了一个字,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如果医院里遇到的不是你呢?现在被你说的好像天天坐在那等我似的!”
老头嘴一咧竟然笑了,只不过笑的很凄苦,“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
我的心又是一抽。命中注定,没错,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总是让我们在应该或者不应该的时候,遭遇应该或者不应该的事儿。
“那,那你说,我女儿腿骨上的是个什么字?”
老头沉默了良久,然后叹了气儿,说,“那个字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接下来你还会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因为老头的这个谶言,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过得杯弓蛇影。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都会让我紧张兮兮。比方说,家里的厕所漏水了,电视机会不会无缘无故亮起来,隔壁的老太太身份可疑,楼下草丛里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只猫?
这些平常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细节,都会无限放大。
我没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类似于进入了一场噩梦,永远都没有醒来的时候。
在梦中,毫无出路可言,危险就在你的眼前,可你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挥拳,也只能抡空。
在战战兢兢中我们度过了四十八个个小时。我和老婆的生活节奏早已经被打乱了,别说上班,就连一天三顿饭也都没法按时吃。
和老头在茶馆分别之后,他让我先回家等着,什么也不要做,等他去想想办法。究竟想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没勇气把真相告诉老婆,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时不时的都会去看看豆豆的小腿,那里的皮肤白皙,没有疤痕,怎么硬生生的会在里面多出一个字呢?
老婆对我反常的行为一直狐疑,但我却有口难辩。她不知道我的煎熬,不知道我快被那个字快要逼疯了。恨不得拿出一把刀,剖开看看,可怎么下得了手。
我在等那个老头回来找来。说起来也是滑稽,那个莫名其妙闯进我生活,至今我都不知道他身份的人,竟然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生活似乎进入了一个万花筒,所有的一切都变形了。唯一不变的,是豆豆,间断性扭动自己的脖子,盯着前方。这起码让我知道,老头移动的方位。
终于到了第三天,老头约定好再次来的时间到了,而所谓的奇怪的事情也接踵而至,确切的说不能算是奇怪,而是可怕。它汹涌而来,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四章 头七
第三天,我起了个大早,十点是我和老头约着再次见面的时间。我第一反应就是看豆豆。假设我的猜测果真没错,那么现在真是滑稽了,豆豆就像是个人工的GPS定位系统,能够准确的把老头的方位锁定。在过去的两天,豆豆时不时的会扭动脖子,证明老头没少奔波。而现在,她所张望的方向,并不是茶坊的位置。
到了九点半,我坐不住了,草草的洗漱完之后,就出门来到茶馆门口。茶馆还没开业,我坐在对面的花坛里抽烟。一边抽一边警惕看着四周。
十点不到,开门的服务生到了,我第一个冲进去,抢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服务生问我点什么茶,我心神不宁的说随便。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一定认为我昨晚斗地主输了很多钱,所以一大早就约局来翻本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离约定的时间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是不见老头的踪影。
我强忍着又等了半个小时,实在忍不住给医院打了个电话。电话滴滴两声之后,被接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告诉我CT室的那个老头已经死了。
我两腿一软差点没直接摔倒。
“死了?怎么死的。”
“他请假两天没来上班了,我们也刚得到消息,今天早上在西郊骑自行车的时候,出车祸被卡车撞死了!”
老头说要准备两天再来找我,结果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是因为去“准备”了吗?苏州的西边是太湖,老头骑得是自行车,应该到不了那么远。果然,电话那头报了一个事发地址,是在离木渎不远的一条公路。
“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出事儿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有什么遗言吗?”
“都说了是突发事故了,怎么可能会有遗言。他要去哪,带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你应该去问问警察。——你是他的哪位?”
还没等他说完话,我就挂了。我没功夫搭理对方,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跑出茶室,一路向着家的方向奔去。回到家,老婆看见我的表情不好,立刻慌张起来,“怎,怎么了?”
我也没理她,直接走到床边。豆豆依旧愣愣的看着前方,视野的位置落在衣橱上。
我开始翻箱倒柜,老婆越看越慌,“到底怎么了?”
“地图呢?我记得家里有张市区地图的。”
“在书架上,夹在书里,你看看有没有。”
按照指示,我来到书架前,翻出了那份两年前的苏州地图,打开后寻找老头的事发地址,找到后用笔勾出,再将我家的地址与其连接。我没有猜错,自打今天早上醒来之后,豆豆一直盯着的那个地方,正是老头出事的方位。
这再一次印证了豆豆确实“盯”着他,一直到他死。现在老头死了,难道豆豆的视线就永远盯在事发现场了?
我以为老头的死便是他口中所谓的奇怪的事儿人,我错了,实际上是奇怪的事儿的开始。
然而坏事往往是从“变好”作为伪装的,这次也不例外。
豆豆竟然恢复正常了。
我和老婆站在她的身边,足足有两个小时。正琢磨着。如果她始终盯着同一个方向该怎么办!
可她“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紧接着她左右摇动起来,弄得我们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豆豆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老婆眼明手快,她突然抱起豆豆,原来她尿了。
老婆马上给豆豆换了尿布,这才止住了豆豆的哭声。女儿似乎很累,舒坦了之后,很快就睡着。
我们哪也不敢去,就在床边傻傻的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豆豆才醒来。此后她就变“正常”了?!
没错,这不是奇迹,而是真实发生的,豆豆就变成原来可爱的模样,要抱抱,要喝奶,要看五彩的电视。
我怀疑是不是自己高兴的太早。可一连几天,即使我们时刻保持警惕,但诡异的行为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努力认为这是一场梦,就算过去的阴影挥之不去,可我还是愿意相信这就是一场梦,尽管我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又为什么突然一下子问题就解决了。
短暂的安全,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儿,或者说我们正被假象迷惑。
我和老婆都选择性的忘记前两天发生的事儿,绝口不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甚至准备去上班,老婆也开始买菜回家,时不时的还会给豆豆买回玩具。
这天,老婆提议带着豆豆去公园走走,而我也同意了。
天气极好,花红草绿,天上飘着风筝。我们坐在草坪上,老婆从身后环抱着豆豆,带她学走路。豆豆被逗得咯咯不停的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时代。
到了傍晚我们还特地下了馆子,点了老婆爱吃的鱼,我居然还喝了点酒。
轻松的氛围还在继续。我和老婆却保持着默契,谁也没有提回家。吃完了饭又去麦当劳喝了饮料,再到了城中广场的喷水池,反正哪人多就往哪走。
我知道这是潜意识在作祟,不想回那个家,想在人群中保持这种幸福的错觉。
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们打车到小区门口。老婆抱着豆豆走在前面。夜已深,人很少,进了单元,铁门咣当一声,似乎预示着情况不妙。
老婆依然在我的身前。Z字型的走廊有声控灯,上2层的时候,灯没有亮,我以为坏了,并没有介意。
可我们走到2楼平台,绕过扶手准备继续向上的时候,楼下的灯却亮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2楼亦是如此,等我们上到3楼,灯才亮。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故障。声控灯是延迟的,我们在黑暗中经过,路灯却在我们的身后亮起,仿佛后面始终跟着一个人似的。
我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四周的墙壁斑驳,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到了家门口,这一层的灯依然没亮,老婆也意识到了不对,颤颤巍巍的拿出钥匙开门。
我在看楼下,没有人跟上来,佯装镇定的说道,“你怎么还不开门。”
老婆的手在抖,加之黑,怎么也对不上锁眼,她单手抱着豆豆,“老公,你,你看......看豆豆。”
我转过脸,豆豆不知何时又出现僵直的眼神,掉了魂似的盯着楼下。
我咽了口唾沫,“没事的,这,这只是意外,老头已经出车祸死了!”
老婆快哭了,“不是我瞎想,你,你回忆回忆,今天是什么日子?”
“啊?”
“老头是什,什么时候死的。”
我的两腿在发抖,老头是上周三出车祸的,算日子,今天是他的头七。
我愣在原地,老婆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锁眼,吧嗒一声门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咬紧牙关,“你们先进去,今天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
“你?”
“快进去。”
我几乎是把老婆推进门的,然后蹲下身子,强壮着胆看着楼下。就算真的有鬼,今天也要和它较量较量。
灯光昏黄,照着楼道,早就过了时间,却迟迟不肯灭掉。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觉得耳边有轻轻的凉意吹过。我突然意识到,他也许不在楼上,而是已经上来,且就在我的身后。
我深呼一口气,缓缓的回过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黑暗中只有一些垃圾袋的轮廓。
“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对自己说,转过脸继续正面对着楼下。
就在这时,我确定听到一个声音,他伏在我的背上,对着我的耳边轻轻说话。
我的头皮快要炸了。
是老头的声音,他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