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完学校自己组织的教师节活动,送走了乡里的相关领导后,龚宏独自走出学校大门。横穿一条柏油马路,跨上了一座水泥桥,倚着桥栏,他点燃了一支 香烟。
香烟有时还真是一种好东西,心情郁闷时,它是最好的稀释剂;而情绪舒畅时,它又是最好的助燃剂。之前看着听着师生们的演讲、诗朗诵、歌曲演唱等丰富多彩的节目时,龚宏就有了想吸一支烟的冲动,但作为一校之长,他又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为不端?
龚宏虽然还未到不惑之年,却已有十多年的教龄了,对于长相俊朗,遇事稳重的他,当初还曾有不少人为他感到惋惜,认为以他的形象和能力,应该到政府部门去发展,那样将会有较大的提升空间,而不应只是在乡下做一名小学老师。如今,龚宏担任乡中心小学的校长已有几年的历史了。近年来,国家对教育的投入越来越大,而教师的待遇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在县人大任副主任一职的一位昔日同窗,得知他现在的月薪已达八、九千元,且有直逼万元的趋势时,不禁大为歆羡,戏谑道要与他调换工作,而他也以玩笑回敬:职务可换,工资照旧。
站在桥上,能够看到对岸凹凹凸凸的山岗。正对学校向阳的山坳处,有着一片稀稀疏疏的坟墓。其中一座重新立过碑的更为显眼的坟冢,便长眠着龚宏的爷爷。
爷爷曾是这所小学的创始人之一。那个年代学校的硬件设施与今天相比的话,就如同地与天的距离。那时候,垒几个土基,上面搁一块木板就算是课桌了。而坐的大多是篾凳、木墩甚至木板或木棒、石头、砖头……简直五花八门。
龚宏的爷爷就在如此艰苦的条伴下,坚持教学多年。后来,在一次雨季天护送学生过河时,为救一名落水的学生而献出了生命。
那时龚宏还没来到这个世上呢!后来听大人们讲,爷爷最终也没被认定为见义勇为的烈士,只因他是老师,营救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那名学生也终究没救起来,爷爷的奋不顾身就更不会被认可了。龚宏小小的心灵间就一直在犯嘀咕:难道爷爷就该眼睁睁地看着学生被洪水冲走,而不去试试能不能营救?有些事即便知道会失败也不得不去做,因为职责所在。怪只怪那时太落后了,没有这座水泥桥连接两岸,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事件。
让人聊感欣慰的是,不知是哪位有心人,把爷爷的墓址选在对面的山坳上,让爷爷能够一直遥遥俯瞰着对岸他为之奋斗过的学校。
爷爷去世时,龚宏的父亲还在读初三的上学期。匆匆熬完了初中后,他便返乡回到了这个缺少师资的小学校,继承了父亲未竟的事业。这一干就是几十年,直至又将手中的粉笔传至龚宏的手里。由于是自发行为,不在编制,龚宏的父亲工资一直都很低,只享受民办教师待遇,每月领取不到三十元的人民币,直至前些年退休时工资都还不到两千元。
当初,龚宏的奶奶看到儿子薪水微薄,不但连自己都难以养活,却还三天两头地从家里往学校带油盐柴米,以及酱菜果蔬之类的去资助穷困学生,心里也不禁有怨气。为了这个学校,家里已经搭上了一条人命,现在还要不断地倒贴财物,便苦口婆心地动员儿子去另谋生路,不要再误了前途。
那时节,当地流传着这样一首顺口溜:
“小学佬啊小学佬,工资少又少,一年到头满山跑,婆娘不好找!”
龚宏奶奶常以此来劝谕儿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但龚宏的父亲总是语气郑重地对她说,他必须得完成父亲的遗愿,多一个教师便会少几个失学儿童,让孩子们都能有书读。一来二去,龚宏奶奶也失去了劝说的耐心,到后来反倒还会替他准备一些带给贫困生的食物。
光阴似水,岁月如梭,几十年转瞬已过。而今的龚宏也承接了爷爷和父亲的职业,这大概与从小便耳濡目染父辈对这项事业的执着有关。
吐完最后一个烟圈,抬头看了看那边山坳处隐约可辨的爷爷的坟冢一眼,龚宏返身走下桥,向着路那方的校门大步而去。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