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6年1月6日晚十点零几分。

     小鱼甩了甩酸痛的肩膀，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浏览几眼，发现QQ里有一条好友验证：我是李路，小鱼！

       李路？小鱼快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了答案。李路，初二时坐在她后面的调皮男生。有多调皮？活脱脱一小儿多动症患者，一刻也坐不住；考试故意考零分，数学老师批评了他几句，他逮着机会就把数学老师五岁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对小鱼下手也从不因为她是女生而有所保留……但小鱼也不是善茬，打不过他便来阴的：往他课桌上的小洞倒水，被发现了就快速抱起他桌上的一摞书就跑，边跑边扔，扔得满教室都是，让李路跟着捡一路，根本分不出身来揍她；有时跑慢了几步来不及一本本的扔了，就抱着书跑到教室外的一个水坑，把书高高举起作势要扔进去，李路立马认怂，连连保证不会动她半根毫毛……

       那时真是瞎胡闹！想到这里小鱼不由得扬起嘴角，通过了他的验证。

       老同学叙旧免不了询问彼此近况和回想当年。李路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这十多年的际遇：进过工厂，当过混混，做过各种形形式式的生意，坐了十个月的牢，结过两次婚，现在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相对于他跌荡起伏的经历，小鱼的十几年就过得平淡无奇。因为家境贫困，自己又是家中长女，初中毕业后她便自觉地不再提读书的事，而是进了工厂打工补贴家用。除了结婚生子那几年，她的打工生涯就未停过。对此李路很不解，像她这么活泼好动的女孩子，成绩也不算差，怎么就不去学些其它技能？对此疑问小鱼只给他回了个大大的笑脸。

       李路发来一个沮丧的表情，早知道是这样，当时我就放胆去追你了。

       什么意思？小鱼表示不解。

     你还记得初三毕业的最后一天在学校门口的事吗？那天我很早就去那里等你了，裤兜里放着写给你的情书。但当你推着自行车蹬蹬蹬的走到我面前，我却只是笑着和你聊了几句，情书却始终没胆拿出来。我以为以你的成绩，你会一直读下去的，谁知道会是这样!

       小鱼看着句未的那个感叹号发起呆来，还有这样的事？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个李路，不会还像以前那么恶作剧，编一个这样的故事来戏弄她吧？

   哦，对了，她记得初三重新分班，她在3班李路在4班，他跟老师作对的劲头似乎愈发大了。小鱼坐在靠窗的位置，经常看到他被班主任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进两个教室之间的教导室，她看着都觉得痛。

     当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给李路写了个纸条，大概意思是叫他安分点，让老师那样一脚脚的踹得难道都不痛的么。她以为凭她在初二时和他打出来的那点情分，李路多少会给她点面子。可谁曾想，从此他便开始躲着她，实在躲不过便直行直过，眼皮都不抬一下。小鱼觉得很难堪，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喜欢他才给他写纸条的吧？呸呸呸！你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你以为你谁啊？她当时觉得自己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碰见李路便把脸扬得高高的，额外还赠送个超级大白眼！

       小鱼问李路记不记得这件事，他说当然，直到今天他都清淅的记得她当时的眼神和表情。其实当时他有认真的给她回过纸条，但纸条放在裤兜里都快揉烂了也没给她。他是大家公认的烂泥扶不上壁的主，而小鱼却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他实在跨不出这一步，只有让她误会他，远离他。

      听着像真的一样。 小鱼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呵呵”两声，开玩笑地说，哎呀，可惜了。你当时应该告诉我的呀！这样我现在还可以得瑟得瑟，姐姐我的青葱岁月可不是一片苍白的哈哈哈……

      “ 你是不是以为我来逗你玩的？”李路发了条语音过来，“我是认真的。我也说不清是你的什么打动了我，也许是你用指甲掐得我流血时流露出的愧疚神情，也许是你捉弄我得手时得意洋洋的样子，也许是你被我气得七窍生烟的表情，也许是你听我说话时的专注，也许是你委屈时满眼泪水的时候，也许只因为你是你……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是有别于别人的？”

       小鱼摇头，不会吧？就凭他揍她时毫不手软的表现，打死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啊！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路又发了条语音过来：“你还记得初二时我抢过你的一张照片吗？你当时很生气，我又还给了你，但后来我还是偷了去，现在和你初三时写的纸条一起，我都保存得很好。”

       小鱼还来不及消化掉他说的话，第三条语音又发过来了：“毕业后我一直在找你，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个同学知道你的消息，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徒劳无功。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十几年竟一直窝在工厂里，那些繁琐的工作，真想不到你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听到前半段小鱼还挺感动的，但听到后半段她有点气恼了！是看不起她竟在工厂里打了十几年工吗？她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半了，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回复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和生活轨迹，不是人人都能像你活得那么丰富多彩的。很晚了，我们这种劳碌命明天还得早起，就不奉陪了！

       “脾气还是这么冲啊！你误会了。我并非看不起你，只是心疼你这么辛苦。”他很快又发来一段语音：“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有空再聊！”

     小鱼放下手机，却很久都未能入睡。过早地结束学习，一头扎入枯燥乏味的打工生活，直到妈妈说她该结婚了，她便回去相亲，结婚，生子，一切按步就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家境不好，读书太少，只能是出卖劳力，而出卖劳力就必然是辛苦的，就连小鱼自己也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辛苦也必须扛着。不管李路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那一句“我只是心疼你这么辛苦”，却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二

       接下来的日子，小鱼依旧忙碌，依旧为了一日三餐在生产线上挥汗如雨，但她心里，已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就好像终年被大雾笼罩的市镇，突然照进了一缕阳光。这光线虽不足以驱散雾霾，却让人心生温暖。

       李路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叮嘱她天冷添衣，按时吃饭，甚至鼓励她走出工厂，找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至少是不那么累的工作。小鱼偶有闲暇也会和他聊起读书时的美好的时光，被彼此捉弄过的那些糗事，现在想起都让人忍俊不禁乐不可支。

       李路在另外一个城市从事装修工作。用他的话说，结婚生子后才知道肩上的责任重如山，从此不敢吊儿郎当横冲直撞，再去干那触犯法律，往妻儿母亲脸上抹黑的事。他现在每天努力工作，充电，努力考取自己相关工作的资格证书，因为那是全家人生活来源的保障。他甚至批评小鱼在工厂里只知埋头苦干，却不懂得去学习充电，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方式。

          小鱼被他说得窝火，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回复李路：您老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但理论敌不过现实，有头发谁想当秃子！她嘴巴虽硬，心里却有些失落，十几年的庸庸碌碌，自己似乎真的一无是处。就连这个当年的调皮捣蛋鬼，都已脱胎换骨，大道理说得是一套一套的，岁月已把他打磨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她，却蹉跎成了黄脸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眼耳口鼻里都塞满了沮丧。

       李路回复她：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小鱼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胆量说喜欢你，我不停歇地找你就是要弥补这个遗憾。我至少要让你知道，我是喜欢过你的。当然，现在我们都已各自成家，我也不会有其它的想法。但我希望，我们至少可以像好朋友一样相处，只要你需要，不管任何时候任何事情，我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小鱼又有了想哭的冲动，但她吸吸鼻子，笑了。之前她也和自己的闺蜜帅帅提过，对于这迟到了十几年的表白，她不否认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憾和感动，但她不明确李路的出现是为了什么，为此她甚至想过不搭理他了。帅帅笑她傻，你现在是有财还是有色？多少人都想有个这样的蓝颜知己，比友情多点但又比爱情少点，危难之际还会出来显身手，只要自己知道掌控好这个度，会有什么事？

       现在李路也表明了态度，小鱼觉得自己再嘀咕啥就太矫情了。她给李路回复：那还用说，好朋友就是该打就打，该闹就闹，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只要你不嫌烦，我会时不时的去打扰你的。嘻嘻……

       李路的回复只有四个字：欢迎至极！

       2016年1月24日，小鱼接到了李路的电话，他在那头兴奋的叫道：“小鱼，我这边下雪了！哇塞，广东居然下雪了！你那边呢？”小鱼拿着伞哆哆嗦嗦的看向天空，沮丧地说：“我这边只有冷风冷雨。”李路说：“那你等等，我拍个视频发给你，我们有雪共享！”

       小鱼打开视频，看到雪花真的一片一片纷纷扬扬的飘落在李路的头上，肩膀上，脚边，他冻得鼻子通红，却对着镜头像个孩子一样在笑。小鱼也笑了，发了个语音给他：“什么时候这么有才了？还有雪共享！不过，谢谢你，李路，让我看到这么美好的东西，”她顿了顿，“不止是雪。”

     李路给她回了个大大的笑脸：开心就好。

        是的，人生偶有惊风急雨，狂风暴雪，只要摆正心态，开心看世界，这又未尝不是另一片别致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