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雨

《骆驼祥子》里,老舍先生是这样介绍雨的:雨下给了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现在我们的社会没有五十年代那样的穷苦,但也并不甚公道。

撕裂了讲似乎道不完一切,就是雨也没有了早年间的干净——似乎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是干净的,美丽的世界。

小时候我见过的雨呢,是驻进了我心里的,干净的,完整的世界。

家离学校也就百米开外,但是就是这小小的一段路,都能见证那个童真的世界里的美好。

路上坑坑洼洼,下着雨,家里孩子多,没有多余的伞,草帽在雨天也不大顶用,于是,妈妈能把装饲料的尼龙袋的里层拆出来,给我们当雨衣。

小时候觉得不太体面,人家撑着伞的看起来多阔绰敞亮,套着透明袋,多少有点自卑感,但是套袋子比伞管用许多,你看,风从四面八方来,伞总顾不着多面,雨大点,到家裤子都湿透了,套袋子的我,能套到脚踝,挽上两寸裤管,一点儿都没湿,除了面子挂不住之外。

站在屋檐下,看着从瓦片上倾泻而下的雨帘,像把自己和天地间隔开,莫名有股无法形容的安全感。

一阵风吹来,雨气随风刮到脸上,有股透心凉的舒适,用手接住雨线,还能在手心溅出个水坑。等雨停了,心底就更加敞亮了。

天上挂着一座或者两座彩虹桥,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也重新挂在了天上,树叶和屋檐都挂着水珠,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地上的水坑静静的躺着,顽皮的小孩走过,故意踩一个坑,水花四溅,伴着小孩笑嘻嘻的溜过,又归于平静,似乎在等着下一波脚丫的召见。

空气里透出一股雨后天晴的泥土气息,整个世界都是干净透亮的,似乎一场雨也把人心中的烦恼洗净,那种欢心都能露出脸面,藏都藏不住。

这是小时候给我雨后天晴的画面,长大后再也没看到过像这般雨的洗礼,我一直等着,但是没有遇到过——纯粹的、透亮的、雨。

再大点呢,雨给我的感觉就不太纯粹了,但是带上了多点的友情和温暖。

初三那年跟同桌上城买书,城市的繁华让人眼花缭乱,再加上不可多得的上城机会。于是以买书的名义,也额外逛了许久的街。

钱倒没花多少,但却误了回镇上的末班车,于是各种奔波坐车转车,试图想离镇上更近,好有更多的办法和机会。那时已入冬,天上灰蒙蒙的,又飘着小雨,带着湿湿沥沥的寒气。

辗转各种班车到隔壁镇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早时想碰巧等到晚回去的班车已无甚希望。

路边开大排档的门还开着,老板心好,让我们进去避雨,九点多了,只能借店家的电话打给同班同学,极少有带小灵通的男同学,天冷,这时候估计都早早上床睡了,但也只能抱点希望。

果不然,接通了电话,同学已是上了床准备入睡,听我们这会还在隔壁镇,二话不说,借了朋友的一辆摩托车突突的就冒雨出来了。

大冷的天,冒着雨,隔着12公里的路,车灯半道还坏了,那时还没有路灯,一点亮都没有,同学是凭着记忆冒着驶进排水沟的危险慢慢摸索过来的,一个多小时后,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已湿哒哒的口里吹着热气,像个冒冒失失的落汤鸡。

让我们等等,他去换个车灯,不知道这会修车处还开门与否,去之后回来,车灯没有修成,倒是买了一个手电筒,也行吧,起码有个亮光的东西,不至于摔了跟头。

一辆摩托车,三个初中生,又这样贸贸然的穿进了雨夜里,如果后面有人看,应该能看到漆黑的夜晚,远处有个小小的亮光亦步亦趋的前进,标识着我们驶向远方。这是青少年代给我带来的友情和温暖的雨。

现如今的雨,是让人惆怅的,感到寒冷的。并没有多夹杂着一些别的感情。没有期待,没有欢喜,只剩下对生活的惆怅。

什么时候能再下一场那般纯粹透亮的,或者带着点温暖的雨呢,我不太敢期待,但又默默地带着点小小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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