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偶然听说榴莲,如今模糊记得是用来戏谑他人,尤以女生为特指,多含贬义。家里人也提起过,我知道那是一种水果,但却从未见亲朋好友吃过,据说因为不好吃,所以直到我长的很大了也竟从未见过。至于榴莲的模样,依稀是从中学堂里见多识广的同学口中有个大概认识,而真正了解它是从课外书上--那个圆不溜丢、浑身刺毛球的歪瓜裂枣似的东西,令我看罢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不常听人说起,也更别提吃了,光是看了这可怖模样便让人不寒而栗,这刺喇喇的,如何能吃得?
在外地求学之前,我对榴莲的认识也还止于它的相貌,不过是状丑貌不扬而已,殊不知我仍是小觑了它。一日休假,我随父母闲逛超市,在趋近水果冰柜时原本从容的脚步越来越迟疑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带有刺激性的恶臭味儿渐渐侵入鼻腔,蚕食着大脑的味觉系统,令我欲罢不能,避之又恐不及。于是问父母,他们遥指一处:喏,就是那个榴莲的味道!顿时我幡然醒悟:原来还真是不能以貌取物,谁曾想到那须发喷张的东西居然还能散发出令人窒息乃至绝望的气味!
多年后我下班回家吃饭,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一问,我母亲竟痴迷起榴莲来了,看她阐述榴莲肉之香美神乎其神,谈起榴莲之味时眉飞色舞犹如蟠桃得之于圣母,推崇备至,听得我不禁背脊发冷,汗毛直竖,恐她中了榴莲的什么妖术来。不消说,在她的再三怂恿下,我和老婆各自捏着鼻孔满心惴惴得擎起黄澄澄的榴莲肉来,忐忑得咬了下去…
初次吃榴莲,满怀抵触情绪,就是再美的食物也吃不出好味儿来,那番昏昏欲呕的情形至今想来还记忆尤深,然而当时的那一口果肉终究未曾下肚。也不知是有过吃芒果的经验,还是对母亲话语的偏执与盲从,在那次浅尝辄止之后,我没有放弃对榴莲的孜孜追求,慢慢的不觉得它难以下咽,虽然味儿闻着仍有些熏人,但果肉吃在嘴里,舌尖却也能品出浓烈的芬芳,于是乎,我便和榴莲结下了不解之缘。
时至如今,隔三差五,我的舌头上的味蕾便会不自觉得想念起榴莲的美好来。它虽没有苹果的高贵之气,没有鸭梨的清冽之感,也没有西瓜的爽澈、没有甘蔗的甘甜,没有葡萄的玲珑,但它号称为水果之王,且不提她的营养价值,光就那么个其貌不扬的果儿能够卖到十多元一斤,却是不无道理的。时值盛夏,榴莲市价颇有回调,我和老婆便常挂念起她来,于是一得空闲便去采买一个回来。回到家迫不及待的将其剖开,两手套起保鲜袋,掰起一囊黄澄澄的果肉,嗅着浓郁的芳馥之气,深咽一口流涎,朝她舌尖一挑,抿在口中,只觉嫩滑之物仿佛就此要化开来去,又似要与浑舌抵死缠绵,先前扑鼻的浓烈香气刹那间变幻为幽远的醇醇婉约来,犹如怀春少女的顾盼流波荡漾在心田,又如登高鸟瞰般的摄人心脾,撼之肺腑,时而似烈酒般回甘无穷,时而又似爱侣般如胶似漆,令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想与之厮守终生。
古有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今朝我可要日啖榴莲三百克,何以解馋,唯有榴莲了!许是爱屋及乌罢,如今我看着榴莲的外表,竟顺眼有加了,不禁觉得那个形状不再蹩脚得像个小丑,直如蟠桃似的在我眼前壮大一般。嗯是了,定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为了犒劳天底下的虔诚百姓而将蟠桃转世人间所变化而得,那其貌不扬的外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刺和刺鼻的气味或许是为了阻挡世间贪婪、世俗之人的玷污才设的罢。
品着琼华玉膏,和着这一番心灵感悟,咽入了腹中,遂成了这篇文字。
原作于二零一一年八月初八
二零一六年五月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