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写诗:
青海湖上,我的孤独犹如天堂的马匹
那天凌晨两点,离开party,Marcos开车带我们去沙丘。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白天,Maria说要带我们来滑沙。和Daria一人租了一块滑板,我的是坐着滑的,她的是站着的。之后想起来的时候,觉得大概可以很好地反映两个人的性格。
从沙丘顶上滑下去,穿过了风和扬起的沙,抬头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好看的天空,真真的光芒万丈。
那天,有人在拍婚纱照,满目黄沙之上,开出了黑白两色的花。
那个时候,刚到巴西不久,新鲜又自由。
半个多小时之后,三个人又爬到了沙丘顶上。
凌晨三点的这个地方,没有太阳,只有远处城市明黄的灯光和头顶清清浅浅的月亮。
看不真切,但知道沙丘边就是浪花缠绵而来的大海。
那个时候,在巴西一个多月,却像是过去了很久,开始产生了,我就生活在这里,的错觉。
而生活,除了新鲜和自由,多么复杂。
Marcos和Daria两个人走得快,远远的在前面,像别人的故事。
所以干脆不走了,在沙丘上坐了下来,月光太凉,海水喧嚣。
巴西的冬天,忽冷忽热。
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很多人。
后来Daria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啊,她不依,叫Marcos走开,坐下来,要我告诉她。
就开始讲。一直觉得用英语更容易表达感情,就算没有逻辑,没有语法。
“因为一个人,有时候也觉得难过,像现在这样坐在冷风中,或者走过长长的街道。可是好像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你又不喜欢,没有办法那样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Daria说,It's too easy for me to love someone.
当时告诉她,那我们刚好相反啊,It's too hard for me.
没有说的是,因为每次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躲。
“会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当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Maria说带我们去Lagoa去吃饭,她从家里过去,我和Daria下课自己过去。
但是那天迷路了,坐错公车,后来坐了一辆陌生人的车去到那里。虽然担心,又觉得明明这样的信任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状态。
三个人吃完饭在海边散步,有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海鸟,路边红色的灯光下可以染发、纹身、打桌球还卖内衣的小店。
海风很大,找了一家店进去喝酒,Maria说叫了她朋友一起过来。
那是第一次看到他,高高瘦瘦,很白,头发是金色和褐色之间的颜色,像欧洲人的样子。英语不好,但是不害怕说,很会喝酒。
喝完一轮,11点多,觉得不能那么早回去啊,所以Marcos说要开车带我们去Maria大学附近的bar。和他还有Daria三个人坐在后面,五个人,说什么都笑,带各种口音的英语。
Logoa是湖边,bar在市中心,开车回去的时候要绕山路,在某一个路边,有一辆车,里面有人。五个人就在那里猜他们在干什么,猜来猜去其实就只有那么一种可能,所以就不停地笑。
后来到了bar里,点了啤酒和CACHACINHA。CACHACINHA很甜,坐在他旁边,实在喝不下去就把酒倒在他杯子里,他会哇哇叫着帮我喝掉,然后说That's ok but it's just for you.
后来很多日子里常常想起来这句话,虽然当时喝完就回家了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大概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有了迹象。
回去之后加了Facebook,就没头没脑的开始聊天。
去NGO的路上,下课听着身边小孩子叽里呱啦讲话却听不懂的时候,和Daria回家的公车上,周末出去玩的间隙……
很多乱七八糟的话题,你在上课吗,中午吃了什么啊,我带孩子们在荡秋千,Daria在上课但是我听不懂,今天和Marcos去了hiking,你和朋友在看什么电影……
见了一次面,聊了很多天,开始像每次喜欢一个人之前一样,期待又害怕。
喜欢在前一天晚上说完要去睡之后,不等他的Good night就直接关手机,这样就可以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连着那句晚安告诉他Good morning。
再后来,想和他说话又不想主动的时候,会假装小孩子乱按手机发一堆乱码过去,等着他的hhhhh。
后来再见面,是周末去一个当地非常有名的club参加party。但是有进场时间限制,要领票,mum11点送我们过去,门口的人已经排到了停车场。
过了一会儿他和朋友过来,手里拿了酒,知道我不会喝,没有给我,其实当时在想,如果是你的话,也可以啊。
他是领了票的,但是在陪我们排队,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应该没有希望领到票了,Marcos说要不然就走吧,但是Maria很想进去,就再等了一会儿。
趴在栏杆上和他聊天,要一直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说票上写了每个人的名字,教我念,但是除了第一个其他的发音都不会,他笑,我就教他说拼音的四个声调,在他看来每一个都是一样的。
后来还是没有进去,和他再见。
Marcos载我们回家,在一个加油站上完洗手间出来,觉得很开心跳了一步,结果因为太黑没有看到地上的积水,溅到了所有人,就在Sherry Sherry的叫声里自己笑了很久。
第二天他下午醒来,告诉我那是他参加过最好玩的party之一,他一整个晚上都在跳舞。
本来觉得遗憾,看到dancing的时候默默地庆幸,幸好你没有看到我当初学跳舞的样子。
其实很少有机会见面,他白天上班,傍晚去健身房,晚上上课。
我每天要坐很久的公车去NGO,Maria家和他家又离得远。
第三次是大学里的HAPPY HOUR。其实当时不知道他要去,和他说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也会在,因为有朋友生日。
当时7点就和Maria朋友们在bar里喝酒,他还没来。在和周围人聊天打闹的时候,总是抬头看。
那天人很多,后来他到的时候,坐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是在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遇到的,每次和他打招呼都要很努力踮起脚尖才能贴到脸,很喜欢。
喝到10点多去了学校里的HAPPY HOUR,不在一起,他和他的朋友,我们和Maria的朋友。他会时不时过来,端着一杯酒,聊天和笑,觉得是那个时候最美好的事情。
第二天回去的时候Maria给我看照片,有一张是他的背影,像我抱着他,Maria和Daria在那里笑。和他们说,其实是我觉得热,脱了外套搭在他肩上,因为他太高了,所以就像抱着一样。
不知道是谁拍的照片,觉得应该谢谢他哈哈。
后来把照片处理了po到朋友圈的时候,有人问是什么照片。没有说,因为像整个故事一样,都不是所有想象中最好的那个。
HAPPY HOUR第二天,还有一个party,在家里睡到下午,三个人都不想动,而且去了还要考虑怎么回家的问题,所以最后就决定不去了,租了电影回家看。
告诉他,他说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去,就很私心地劝他也不要去了吧。明明知道家里离得这么远开车要快两个小时,还问他要不要来一起看电影。
拍了巧克力的照片给他,结果他发回来一张睡眼惺忪的自拍,就在明明很严肃的电影前面傻笑。
后来他还是去了,我们开始看第二部电影。
他拍了一种绿色的酒的照片,说很好喝,我说电影很好笑,你应该看。
在那样一个穿着家居服,窝在沙发里,捧着热牛奶看电影的深夜,知道他在灯光与音乐声中喝酒跳舞,和我聊天,就像郭沫若诗里写的,”我今生有此一宵,人生诚可赞爱“的夜晚一样那么可爱。
在巴西的最后两个星期,那天和他说起来,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啊。
他说,第二天下午他不用去健身房,我们下课之后可以在city center等他。
他到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他在马路边等,还是一开始见到,高高瘦瘦,很白,只是头发在阳光下面更金色了一点。
他带我们去他学校里的咖啡店,点了一块蛋糕,是上一次他朋友生日的时候,他说如果有蛋糕的话就给我,没有就下次请我吃。
吃完蛋糕,随手在折纸,之前在课上教小孩子的时候,拍过照片给他。他说,你真的很喜欢做这个啊,其实只是很下意识的,想拿着什么东西。
当时开玩笑,说教你吧,他说他是永远都搞不明白的。
很多事情,都不用太明白,说过就好了。
有一次和他聊天,说虽然中文和葡萄牙语都很难,但是我会的葡语还是比他会的中文多,因为我比较聪明。
他就笑,说葡语不难啊,你现在开始学就好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学中文啊。
以为他会说中文很难,或者直接拒绝。
结果他回说,好啊,那我现在开始学中文了,我会在家里自己学的,你也要开始学葡语啊。
那天刚好和Daria走在去海边的路上,两边是树,前面是阳光,可以想象到海风的味道。
还有他打这句话的时候手指的样子。
每一次见他,都带着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的心情。
周三的飞机回国,前一周周四是Daria的生日。周五在家里办个小的party,问他能不能来,因为当天要上班,还有英语课。他说不知道啊,应该会来的。
就很开心,虽然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他来的话,一定是最后一次看见他,至少在那个时候。
后来他没有来。
Maria说他不过来了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写明信片。停下笔,问为什么,她说不知道,他没有说。
哦。
把明信片收了起来,因为暂时写不出来,刚刚那么愉快的心情。
后来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二天早上看着他的good night回good morning,没有再和他说我真的马上就要走了啊。
有一次和Daria在海边散步的时候迷路了,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找到车站,但是那天的落日很美,每一分钟的颜色都不一样。
和他说,心都碎了啊每一天都迷路。
他说发照片给他看。
开玩笑,问他,你要看我心碎的照片吗?
他就笑。
回来了之后也没有再联系,他很少很少在Facebook上发照片。
我偶尔发的时候,会想他会不会看到。
张嘉佳写,”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时,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觉得很恶俗。
现在想起来,对于这样一个故事,其实就像我每次迷路时候和他说的话一样:
我在这里迷路了,但是这里很漂亮。
”它曾穿过冰川世纪的雪原
它曾驰过原始世界的泥浆
它还要通过无数险阻
但终要到达最美好的地方“
——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