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兰
英子昏天黑地得吐了一路。汽车走了近六个小时颠簸不平的道路,张爱兰在她身边心疼的看着英子,也没办法,只能用手掐着她手腕子上的穴道,听别人说是止晕车的。
好不容易车行到济南,英子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英子,你快看。”英子顺着张爱兰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有几座山峰忽明忽暗地挨在一起。
“这是什么山哪,小王?”
小王大名王建国,是总厂派来接英子和张爱兰这辆车的司机。
“一看你们就没来过济南,这不四里山吗?英雄山。”
张爱兰扯了扯嗓子,冲王建国笑道:“你这话说的,我们可不就是没来过吗!”
“等你们进了厂安排下,有时间带你们去逛逛去,这可是咱济南名山。”
王建国长得一张斯斯文文的脸,戴一架黑色四方框的眼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开汽车的师傅,倒像是个白面小生。
英子虽然也想得了空去山里转悠转悠,可眼下她有更想做的事儿,那就是去大哥于德富家探望大哥一家。
张爱兰可闲不住,所以她们被告知新工人进厂之后有半天休息时间的时候,都各自舒了一口气。
下午,张爱兰跟着王建国去爬山,她反正在宿舍一刻也呆不住。英子独自一人去集市买了些鸡蛋和面,想着大哥家的儿子应该也已经四岁多了,她便又在集市上各买了一斤水果糖和一斤橘子。
拎着这些东西,英子来到了大哥家。于德富的家在建筑工地分的职工宿舍,于德富是工地的工人。当提着大包小包的英子敲开大哥的家门,一个女人露出头来,打量着她。
“大嫂,你好,我是于德富的妹妹。”英子笑笑,欠身就要往屋里进。
女人没闪出身子,而是往屋里探了探头,大喊一声:“于德富!你妹妹来啦!”
女人这才让英子进门,顺便找来双拖鞋让英子换上。“你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嘛!”嫂子招呼英子坐下,大哥德富也正好从里面房间出来。
英子看见大哥,两人算起来也有几年没见面了,眼泪簌簌地淌出来,她又怕嫂子见了笑话,急急忙忙地扭过头擦了一把眼泪,从塑料袋里拿出水果糖和橘子递给嫂子。
“这是买给俺侄子的。”
嫂子见着水果糖和黄澄澄的橘子,赶着给英子剥了一颗糖。
英子犹豫了一会,说道:“嫂子俺不吃,留着给孩子吃吧。”
下午大哥和嫂子留了英子在家吃饭,德富喝了点酒,醉醺醺地,他摸了摸英子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英子啊,找个好婆家吧,结了婚就好了。”
英子望着哥哥发红的眼睛,她不懂哥哥为什么要说这么个话,可能是喝醉了的胡言乱语吧,何况她自己眼底下哪考虑过结婚的事情呢?而且她们这个年代的一批人,父母兄弟的媒妁之言就能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之后就是结婚生孩子,养孩子,苦日子过惯了的,多一个人只不过是分担下困难罢了,苦日子仍是要过的。
嫂子在饭桌上不怎么讲话,她给英子和自己都倒了小小的一杯酒。
“你也吃一口吧。”嫂子笑了笑,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声音也好听,像个唱戏的角儿。她想起张爱兰,张爱兰估计再长个几岁能跟嫂子一般,她俩好似一路人。
浅浅的一口酒下肚,身体也暖和起来。
“找个老实人,比啥都强。”嫂子吃过酒,零零散散地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德富点起一根烟,他抽烟的时候像极了二弟德康。
在大哥家呆到傍晚,英子回到了厂里宿舍。张爱兰正好也是前脚进门,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小张,你们爬了大半天的山哪?”
“王建国那个人哪,爬完山又带我去了山下的市场转悠,晚上又吃了个饭回来的。”
英子笑她,王建国这个人看上去挺斯文的,没想到还挺爱玩。张爱兰也没想到这个王建国如此“表里不一”,短短一下午的相处让她对这个比她大三岁的男人产生了很多兴趣。他们在吃饭时交谈甚欢,而且两人都愿望着有一天能走遍全国各地。
“买了点零嘴,你吃点吗?”
“你留着吃吧。”英子摆摆手,自小习惯的饥饿让英子即使在有了机会能接触到能好吃的零食或者食物时,她也并不贪嘴,她甚至还是更钟爱于食堂的大锅饭。她吃饭也从不挑剔,能吃饱就行,张爱兰说她是最好养活的那一个。
我的奶奶德英自我出生后,留在我印象里的就是从不贪嘴,爱吃剩饭这样的印象。我心疼她,是因为当我兴冲冲地问奶奶她最喜欢的饭食时,她竟说不出一样。更让我心疼的是,一辈子没吃过蛋糕和糖的奶奶,竟在老年得了糖尿病,这事也被她笑称为:
穷人得了个富贵病!
就在张爱兰爬完山的这一夜,她失眠了。晚上怎么翻身都睡不着,于是索性拽起英子,两人黑咕隆咚地说悄悄话。
“英子,我一定要自由恋爱。”黑夜里张爱兰的声音传到英子耳朵眼里,弄得她心里痒痒的,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