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遍隐入尘烟,和妹妹一起看的。多年以后喧嚣都忘记了,不会忘记陪伴的温情岁月。
最后马有铁死了,村里的推土机来了,像狰狞的钢铁怪兽狠狠的推着,一面土墙应声而倒,我的心碎了。
盖房子之前有铁打了地基、立了框子,再用晒好的土砖一块一块垒上去。这房子从无到有,来自深沉的黄土地,马有铁把黄黄的粘土铲在一起,和贵英去远处汲水,西北干旱,他们选了洼地的小水池。初春时节,草初萌未绿,有温暖也有寒意,马有铁把水倒进泥堆里,脱下鞋子,挽起裤腿,在泥水里踩来踩去,用自己的腿做搅拌机,和泥。
泥反复和,才有筋力。和好了铲到双格砖柸里,抹平,搬到远些的地方扣到地上,两块长方体的砖柸就成型了,晒干,就可以垒墙。需要多少块砖才能盖房?马有铁一天一天的干,从穿的厚到穿的薄,最后穿着火红的背心干活,周围一大片砖柸把他包围了,天高地阔,衪的孩子在天之下土之上辛勤的忙碌着。。。。。。
湿湿的砖柸非常沉,搬的时候腰都弯了,好在他有强健的体魄,虽然从没吃口好的,但一身的力气从小练出来了,体形就适宜干活,他有结实的胳膊,结实的肩膀,突起的腿肚子,红红的脸庞是风吹日晒的痕迹。干惯了力气活的人很有耐力,演员是农民,手指又短又粗,像耙子那样,在土里刨食,手上结着厚厚的茧子,一双大手温暖又结实。
有一天晚上打雷下雨,有铁和贵英冲去抢救土坯,以免被雨水泡成泥。两人在深夜奔忙,把砖坯码在一起,狂风怒号、暴雨倾斜,有铁摔倒了,贵英几次去拉却又拉不起,两人一起跌坐在泥水里,像小孩子一样又是笑又是哭,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天亮的时候终于垒好了,一垛垛土砖盖上雨布,他们在风中安慰彼此。这土砖,是他们的希望和日子!
盖房子时导演用仰角拍摄,房子的底墙和框子显得分外宽阔。这导演太好了,我看过拍女王用仰角,显示威慑,在导演心中,这房子也是高大的,因它是纯朴的人的希望和生活。
盖房过程极其艰辛,一个男人领着个半残的女人,没日没夜的忙活,精密配合,还有驴,帮着拉升,把动滑轮的原理也用上了。一块砖一块砖码起来,横一列竖一列,砖与砖之间用粘土粘连。房顶是芨芨草编的草席,黄土地长出的草又韧又长,密密麻麻编在一起,一根一根变成席子,覆在梁上挡风遮雨。外墙和房顶抹上黄泥,房子浑厚朴实,方方正正,厚重大气。两个温暖的人住在这里,院子里跑着十只鸡,猪栏里养着两头猪,还是忠心耿耿的驴,暖黄暖黄的房子,暖黄色的灯光,温馨又有生机。
老式的灯光是暖黄色,有点儿昏昏的,照在心里暖暖的。导演有爱,拍苦命人用了暖色,暖暖的黄土,暖暖的阳光,屋里的灯光暖黄色,麦桔麦子暖暖的,暖光覆着一切,贵英和有铁的心也是暖的。一个身体半残,一个无父无母,处在边缘和弱势,好在拥有了彼此,贵英有了接纳和支持,有铁有人疼自己,未见过光的人有了暖意,未得到爱的人有了生命力,点亮彼此,照亮彼此,生活有了希望和新意。贵英无比幸福的说"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自己的房子",有铁憧憬去大城市,打开了的心要融入更大的世界去。
房子,是他们的希望和奠基,用双手造一座房子,属于自己,这么完美,这么结实,房子是见证,是信心,是生命的显现和打开,是独立,是自主,是冉冉升起的生命力。
房子就是生命的意向,昭示主权和领地。我很感动,感动于生命的力量和爱创造的奇迹。有铁把被毁的燕窝粘在屋檐下,招来一窝燕子,小雏燕在里面叽叽喳喳地叫着,多祥和,温柔的人终于有了平静的生活,温暖平静是用生命构成的。
所有的美好在贵英溺死后戛然而止,马有铁服药自杀跟了去。
善良的灵魂不多,人只能看到外在的壳,谁会在乎一个纯善之人的宽厚和温柔呢?有铁的侄子带着村委推倒房子,只为一万五的补偿款。一沓票在握在手里,张着大口的推土机朝房子堆过去,倒塌的是对良善的体察力,他们从未拥有,从不珍惜,这个叫真和善的东西,像电影开头那样,让马有铁住在破败的房子里,吃粗陋的饭食,侄子俩坐着沙发,玩智能手机,锦衣玉食,把有铁当成劳动力。
神的光隐藏在淳良的灵魂里,他有他的高贵和坚持,这是个没有信仰、充满悖论的土地,在良善和利益之间没得选,想要利益,莫选良善。用搏奕论来说,没有两全的选择。马有铁虽然懦弱,也是勇敢的。懦弱是不敢为自己主张什么,勇敢是我是我,我有自己的原则,循着真善活。
最后的镜头是残忍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不止是生命,连他们创造的东西都不屑的毁了,但是我看见了,神来过,把衪的光赐给了这稳重的房子。世人虚妄,把珍贵的给毁了,换作一堆票子,以为沉甸甸,却不知它是空虚的。
以真换假,人的心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