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背后——读张宏杰《饥饿的盛世》

中国社会治乱纷替,往往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所谓大治,史家称之为盛世。历史上极盛之世,汉有“文景之治”,唐有“开元盛世”,清有“康乾盛世”。三千余年的社会演化和治国经验积累,加上开国连续三任皇帝的励精图治,清代乾隆时期,可谓盛世之极。

乾隆是年号,原名爱新觉罗•弘历,出生于康熙五十年(1711年),雍正十三年(1735年)即位,次年(1736年)年号乾隆,乾隆元年弘历25岁。康熙晚年曾亲自教导乾隆,乾隆常自称身负两代皇帝的期望,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得大清王朝昌盛永年。

乾隆吸取前朝教训,始终将皇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终乾隆一朝,太后、宗室和太监始终未能对皇权构成干扰和威胁。不仅如此,乾隆打击朝中权臣朋党,严惩贪官污吏,大力任用年轻干才,打造了如臂指使的官僚系统。有了高效运转的官僚系统,乾隆的政策能够得到有力贯彻,为盛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农业是国家根本,乾隆对农业是十分重视的。即位之后,乾隆就在即位诏书中宣布,凡是拖欠了十年以上,也就是雍正三年以前所欠的农业税全部免交。二十天后,乾隆再次颁旨,宣布去年以前,也就是雍正十二年以前所未交的农业税一律免除。大清帝国的子民在摆脱了多年沉重欠税负担的基础上进入了乾隆时代。之后更是五次普免全国钱粮,共少收农民白银1.4亿两,粮食1200万石。而《清代国家与社会》一书统计:乾隆一朝所减免的农业税总数为2.0275亿两白银,为中国历朝之冠。

除了减税,乾隆也不遗余力地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对于新开垦的土地永远不用交给国家税收。乾隆年间,全国耕地已经超过10亿亩,但是税收始终只按7亿亩征收,也就是说乾隆朝百姓开垦荒地达3亿多亩。

乾隆还大力推广红薯、玉米种植,两种粮食成为贫苦农民的基本口粮。又兴修水利,黄、淮、永定河、浙江海塘都得到了空前有效的治理。

乾隆对救灾极为关注,曾多次说过,救灾是“国家第一要务”,乾隆也确实传统社会中采取救灾措施最为得力的统治者。乾隆十八年左右,户部把乾隆即位以来用于救灾的钱和前任皇帝做了对比:雍正十三年时间里,江南赈灾款项款项共用了143万两;乾隆元年至十八年,就已经用了2480多万两,粮食也用了2000多万石。漕运官员也说:康熙年间共截过漕粮240万石用于救灾,雍正年间是290万石,而乾隆元年到乾隆二十年一共截漕粮1320多万石。在乾隆五十年的全国性灾荒中,该年赈灾银两高达1400万两,占国家全年财政总收入的1/3还多。

减税、垦荒、兴修水利、加上不遗余力的救灾,乾隆晚年粮食产量远超前代,达到了2088亿斤。在此之前,粮食产量最高的明代仅为139亿斤。乾隆时期人口更为繁庶,由乾隆六年的1.4341亿增长到乾隆六十年的2.9696亿,而此前中国人口数量多在数千万人,只有少数几个阶段突破了1亿。

粮食产量大增,人口繁庶都是古代盛世的的重要指标。而乾隆彻底击败准噶尔蒙古,在西域建立直接、稳定、持久的管辖,实现了自张骞通西域之后历代帝王想实现而未能实现的政治目标,这一伟大的历史成就使得乾隆跻身中国伟大帝王之列,乾隆盛世也成为超越历代盛世的盛世之极。

当史家津津乐道历史上的太平盛世,有人敏锐地察觉到,所谓盛世其实并不属于所有人,喊出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千古明言。乾隆时代的盛世是否也会成为统治者们口中的盛世,盛世之下,百姓们的生活怎么样呢?

盛世之下,农民的生活竟然十分艰辛。似乎超大力度的免税、垦荒、兴修水利和救灾并没有改善多少农民的生活。问题在于,乾隆时代伴随粮食产量的大幅度提高的是人口数量的更大幅度增长,以至于乾隆时代人均粮食占有量为历代最低。人多地少的矛盾,导致下层百姓极度贫困。下层百姓十分节俭,不放过任何可吃的食物,包括腐烂物。而人多地少矛盾不断尖锐,地主不断提高要价,增长地租,贫民越来越无法承受,抗租抗税斗争越来越普遍。面对这种情形,历代统治者都没能在政治经济上拿出更好的办法,唯有大力镇压,乾隆也不例外。

乾隆的高明之处在于不仅镇压百姓有组织地反抗,更懂得防微杜渐,从精神上驯服治下的百姓。在乾隆看来,百姓就是被统治的。他极力打击状告官吏和上书言事的不安定分子,将百姓驯化成彻底的奴才。乾隆还大力禁毁所谓反动书籍、篡改销毁汉人的民族记忆,要在书籍中完全消灭汉人的民族情绪。史载乾隆销毁的书籍将近三千余种,六七万卷以上,种数几乎和四库全书相等。他还系统地对明代档案进行了销毁,被毁估计不少于一千万份。秦始皇未能完成的工作,被乾隆登峰造极地完成了。乾隆大兴文字狱,与前代针对官绅名士不同的是,乾隆文字狱主要针对底层知识分子就连平民甚至疯子都不能幸免。在乾隆的治国理念中,百姓就应该是等待牧羊人仁慈的羔羊,只要羔羊稍微露出蹄脚和牙齿、目光稍有不逊或者稍微有点思想,就会被判定为刁民从而被警告或处理。

乾隆盛世的背后,是农民的艰苦生存,是整个社会埋头在皇权之下的颤抖。他用强有力地手段,打造了驯服能干的官僚系统,控制着整个阶层从身到心的全部。除乾隆外,中国触目所见,无一不是奴才。随着乾隆晚年的奢侈懈怠,盛世迅速崩塌。而历史不会再让中国轻易崛起,因为世界霸主英国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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