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桃的母亲因为偷东西被抓了。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云桃气冲冲地在前头走。她那母亲,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一双粗糙而红肿的手紧紧搓着衣角。村里的男女老少,三五成群,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云桃眼眶红红的,却是忍着不流出泪来。
从小到大,她母亲,一个患有精神疾病又手脚不干净的女人。让骄傲的她永远抬不起头来。就好像一张洁白的纸,上面赫然染了一滴墨,怎么也除不去。
云桃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年年第一。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那个不大的镇子上有什么墙是不透风的呢。云桃上台领奖,就会听到同学们在下面小声议论"这就是那个第一名啊,听说妈妈是个疯子,还经常去超市偷东西" "对啊,还不知道她这第一名怎么考的呢,疯女人生的孩子还会考第一?" "哈哈哈" 在一片嬉笑声中,云桃灰溜溜的走下领奖台,第一名对她来说仿佛不是什么荣誉而是出丑丢人的一场批判。
云桃家庭并不富裕,上学的时候申请贫困补助,上交的申请书上云桃极不情愿地写上"母患有精神疾病",申请书递到班主任手里,她总觉得老师看她的眼神里多了许多不明的意味。从小到大云桃也没有什么朋友,尽管在班里一直是保持着沉默,还是多了许多莫名的敌人,经常不是笔丢了,就是课桌上被人写上污秽的话语。宿舍里没人愿意挨着她的床板,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也被单独摆在一个角落。云桃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人这样侮辱。她也试着反抗过。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她刚买的书被人撕的粉碎,她找到那个人,要求他道歉,可是对方却是一脸的傲慢,云桃被刺激到了,发了疯一样的跟对方打了一架。最后她和那个同学各自被罚了一星期的值日。从那个时候起,云桃就开始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命。她信命但不愿意认命。
云桃拼命读书,年年第一,她以为读了大学以后,到离家遥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她,也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不堪的家庭。可是她错了,在学校里寡言少语的她,与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不管自己怎么费力去讨好别人,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像渗入骨髓的毒药,云桃开始从心底里讨厌自己,讨厌这个世界的一切。
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她们宿舍出去聚餐,舍长象征性地问了问云桃去不去,云桃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看书。其实云桃知道,她也就是问问,毕竟这种活动自己参加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她也想像那些十八、九岁的同龄人一样,逛街、看电影、议论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可是她没有钱,对舍友们口中的那些服装品牌,娱乐八卦更是一窍不通。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中,云桃是那样的不起眼,像一粒沙子,低到了尘埃里。
骆驼是会被最后一棵稻草压死的。就是那一次,晚上云桃打水回来后,推开门看到自己的床铺和衣柜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同宿舍的小萍坐在床上,看见她回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问 "你把我的钱藏哪了?" "什么钱" 云桃一脸诧异 "别装了,今天就你自己在宿舍,我放在牛仔外套里面的一千块钱呢? 肯定是你偷的" "我没有"云桃一口否认。这时舍长走了过来,拉住云桃说 "小桃,你真没拿吗,趁现在还没告到班主任那里去,你就快交出来吧。" "舍长,你也……" "哼,看她平时那个穷酸样,肯定是她拿的" "就是,就是" 其余的人也都在一旁帮腔。 "我没拿,就是没拿,你们去告我也不怕" 云桃嚎啕大哭。
班主任最终还是插手了这件事,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把云桃叫到办公室里,接着说 "云桃,你一直是优秀学生,你跟老师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拿她的钱,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到你奖学金的评选的。" "老师,我真没有偷她的钱" 云桃辩解着。 "你的情况呢,老师也了解一些" 班主任边说边拿出一份档案资料递给云桃 "老师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先回去吧"云桃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家庭状况,关于她母亲哪一年因为什么被捕,什么时间被释放,上面都写的一清二楚。云桃颤抖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办公室,心像被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剜着肉,滴着血。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五年过去了。
镇东头的菜市场里,人声鼎沸。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吆喝着卖肉。有顾客来买,大声地和对方讨价还价 "哎吆,这块肉剁饺子馅最好了,放心吧您,价钱合适着呢" 手起刀落,肉放到秤上斤数刚刚好,熟练的装上袋。刚把客人送走,这时一个小伙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云桃,快回去看看吧" "怎么了,没看见我这正忙着呢吗?"妇人一脸的不耐烦。"哎呀,你娘又被抓了。" 妇人听了,脸色一沉,把围裙一解 "你先帮我看会摊"
去派出所的路上妇人想起了许多往事。当年被人冤枉偷了钱,一气之下退了学,没几天班主任打电话说"事情都弄清楚了,是小萍自己把钱放到另一个外套里面了,钱也找到了,一千块钱一分不少。云桃你回来继续上学吧,你的成绩那么好……" "那又怎么样呢,当初你们有谁相信我呢,呵!" 嘟嘟嘟…… "喂,云桃……"
妇人的眼睛湿了,车窗外,桃花开得正灿烂,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来,一溜烟,跑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