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园里花如绵,半是当年识放翁。”又来到这座园子,又看到这里的风景。
沈园,放翁的一场梦。如今沈园已经过了花飞眠、柳飘絮的时候,正是冬风寒雨时节!
那一面粉壁,那两阙《钗头凤》静静的掩映在落叶之中!
恋上一座园,缘于一阕词。回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那时你巧笑嫣然,眉宇间却有挥之不去的哀愁,那时我青衫依旧,手中却多了一壶酒。《钗头凤》此生只为一人而写。
当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在她的青丝中留下了一支凤钗,看着她步步生金莲,风拂过杨柳,拂过发梢,美的让他心醉,他看得呆了,也会任由手中的酒沾染自己的青衫。那时的他为命运的眷顾感到窃喜。
随后,举案齐眉,赌诗作画,这几年的笑容加起来比陆游后半生的笑容还要多,陆游的生命里难得一见的阳光此时是那么的灿烂耀眼。欢笑的开始仿佛只是为了验证结束的悲伤而生,千年封建的教条看不过这夺目的光彩,于是陆游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哀歌成为了陆游挥之不去的情愫。千年之前,当那一纸休书交到唐婉手里的时候,放翁却还有着金屋藏娇的念想。
花正当红,情正浓,情的浓最终败给了孝的厚。转身离去,时光匆匆,再相遇,你手在他手,倩影却留在我心头。沈园一遇如同上天安排一般。
那日,看到她的他情绪万千,她却只能取得首肯后,轻轻的端来一杯酒。
那翩若惊鸿的人儿,那苦涩的酒,那刻骨的痛,铮铮铁骨的陆游也化在了那一杯浊酒之中,两滴清泪混着酒水在愁绪中婉转,于是醉饮狂歌: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依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此后,投笔而去,青衫换做戎装,执三尺青锋,北上抗金,书写一段家国情怀。
原以为深重的家国情怀可以隐住这一场爱恋,等到再次回到宿命的节点,已是半老衰残。
四十载霜华交给了伟业,剩下的时间留在了沈园。放翁走过凉亭小院,走过小桥流水,驻足在这里,这里有唐婉。
在沈园的他不再是“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陆务观,在宦海沉浮的时光里,他的心未曾淡过,再次来到沈园的陆游终于抵不住汹涌而来的情思,熟悉的景物,物是人非的感慨。
走到自己狂歌的地方,却看到了唐婉的《钗头凤》,那一瞬间,仿佛雷击,或许他是后悔的吧,这一刻,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果不是那作弄人的命运,或许他剩余的时间就不会只能寄托在沈园的飞花之中。四十多年前,时间给了他们幸福的开始,却让他们在遗憾中度过了一生。
如果没有这一阕伤筋动骨的《钗头凤》,赵士诚宽厚的爱或许能留住香魂的烟消云散。如果没有那一阕《钗头凤》,放翁的沈园就会少一点悲伤,多一些欣慰。
当没有如果的时候,陆游看到的就是那半壁的娟秀小字,留下的就是痛彻心扉的梦。沈园的基调是凄美的,落叶纷纷的时候正和了这个季节,多的是一怀愁绪。
在沈园,随处都是陆游和唐婉的影子,那一棵树是否就是他们缘定终生的见证,那一座亭是否就是他们别离的开端。从目光深处的她,到执手相看的她,陆游用了一眼的时间,想要再次回到她身边,陆游跨过了半个世纪,只留下了一声长叹。
84岁,年老的陆游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固执的他没有要人搀扶,执着手杖,一步一步的来到了这里。
时日无多了,或许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来了。他花了一生的时间想要学会忘却,最终记忆却只能越来越清晰。
这一生的思念,当他在奈何桥前再与她重逢时,他与她是否还能细细评说一生的追寻和一生的等待。只希望,她没有喝下孟婆汤,只希望她在黄泉路上走走停停只是为了等他追上来,再次拉起她的手。
沈园是陆游和唐婉的,这座园的灵魂因他们而苏醒。历经了时光洗涤的沈园,犹如一场梦,陆游用一生写下了这场梦。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陆游在闭上双眼之前,留下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