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逃亡的心理逃离那座城,向这片向往已久的梦园奔来。
汽车飞奔在狭窄的泥青路上,两边是宽广的农田,种着正开着淡紫色花的土豆,土豆秧特有的气息一阵阵扑进车窗,极其浓郁。农田一望无际,只有遥远的地方聚集着几户人家,屋顶飘着幸福的袅袅炊烟。山则更远了,就像山水画派中的水墨画,一片翠绿上飘着雪白的浓雾。在气息流畅的汽车中,自己仿佛进入了梦境,那些因为经济纠纷并着亲情剧变而一直压抑着的痛楚,似乎被袭进玻璃窗的微风吹淡了许多。车里的乘客,只有我是以旅行为目的的,至少只有我是一个人怀着将死的心踏上这条征程的,所以大多不认识,但都像阔别多年而重逢的老友,彼此问这问那。
当我第一眼亲自看到风车时,我兴奋不已,用胳膊肘拐一下坐我身旁的一个陌生大叔,提醒他快看山头的风车。他对我的失态友善地微笑,并告诉我,风车并不在这座山后,还离得很远,比现在看起来的大得多。我半信半疑,等汽车转了几个弯,到山顶的时候,果然,刚才看到的风车还在很远的大山上。
下了汽车,到了大山的时候,已接近傍晚。整齐而黝黑的矮松从山腰一直到山顶,晚风吹过时,起伏的矮松像一群在夜色中涌动的野兽,但温驯可亲,不然,也喂养不出那几只从公路上跑进松林的肥硕野兔。
上了山顶,便不觉顿住了,这里就像地中海一样,被小矮松包围着的是一片了阔的草原。翻滚着的草原上,几只不知道名字的鸟起起落落。巨大的风车柱上,风车忧郁地慢慢转动着。即使像我这样一个内敛的人,也忍不住把背包像扔一切从城市中带来的东西一样摔在草地上,扯下外套一边挥舞着狂奔,一边大吼大叫。
直到感觉手臂酸疼难耐,才一骨碌瘫倒在草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拍下这里的傍晚。我找到背包,翻出手机就拍,不知道拍哪儿,就乱拍。跑着拍,蹲着拍,转着圈儿拍。似乎要拍下每一个风车转动的轨迹,要拍下每一棵矮松的枝叶,要拍下每一片草叶的脉络。
渐渐的,夜幕已经拉下来了。在夜色中,远处的电线塔像一个个蒙古包似的,黑乎乎的小矮松就像一群在蓝天白云下竞跑的牛羊,而我就是那个自由自在的牧羊人,无论是亲情变故,还是渐渐远了的生离死别,都暂时与我无关了。今夜的我只属于草原,今夜的我只属于牛羊,今夜的我只属于自己。今夜的我可以什么都没有,可以两手空空,就在这片草原上,在这群牛羊中,慢慢地咀嚼面包,默默地抽烟。
天终于全黑了,护理人员也走了,这儿全是我的了。我躺在草原中央,心里是满满的幸福。这一夜,我要正真地拥有它,就像男人拥有一个女子的贞操。
——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