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困,从猫到死猫,从猪到一头死猪,到今日,谁曾想,又继续困乏进展。
只觉自己“困得跟孙子似的”。我说要“睡个三天三夜才好”,单位阿姨说,“三天三夜马上来了啊”,“哪里来的?”阿姨说“哎,中秋来了啊”。
从小到大,贪睡不贪睡,想来,小时候最贪睡,母亲总说“这孩子没心思”,早晨叫醒是件天雷滚滚的事情,似乎总也睡不醒,和姐姐的自我管理那是一个天上、地下的差距。初中时候依然是,人搁外地读书,租房生活,艳秋的奶奶说我,“天上响雷也叫不醒”,同租房的艳秋就很警觉,略微示意,即为清醒。有一次大概是艳秋的奶奶怎么也叫不醒,在我的被子上敲啊敲,艳秋也跑上来大力拍啊拍。那时候的我可太能可劲儿大睡了。
进入高中,就陡然进了另一个世界了,集体生活,学校铃声敲响,起床,一番战斗,床单抹平,被子豆腐块,洗漱完毕牙刷缸一字排开,牙刷头同一方向,毛巾在中庭挂上,一条直线,床边的鞋大致不能超过三双,并整齐划一,床底的鞋自然也是。留一值日生负责地面打扫、整体检查,须保证整个寝室干净整洁,其他人自个收拾完一溜烟冲到操场,进行晨练,完成每天的晨练任务。赖床一事便自己个儿无影无踪了。
大学则完全放飞,睡成了孙子,没课的时候睡,有课的时候睡到赶着上课去,周末了睡,不是周末的日常在课堂上瞌睡。简直一个无法无天“没有廉耻”,何以用“没有廉耻”来形容,可见着我对自己这个劲劲的自以为是的可恨可笑之程度。高中那会儿忙着争分夺秒地学习,空余也要看写“有知识的”书来不虚度人生,因而见得我幼时的好朋友小吉,天天天没事他们唠嗑,玩耍,没个正事儿,我可不觉得是浪费光阴啊,送本大概是刘墉的书给他,言之凿凿地说“你看看书啊,看我们还在上学的天天时间都不够用,你们咋好这么浪费。”我们小吉同学当然不会说我怪我,我都不记得他接了礼物的神情,状态是啥呀了,总之他总是理解我的。从小学时候我们成为朋友,小学毕业分开,跨越中学六年到念大学,我们始终保持联系,无话不谈。亦直到我自己遇到事情,天崩地裂,才放弃我所有的朋友,自然包括小吉。现在想起只记得他很瘦,别的居然忘得差不多了,似乎连他的性格也想不出来了。我们曾经总有很多的话,都聊些什么呢,不知道,大致是学生时代的鬼扯淡吧,亦即我曾说的“浪费光阴,虚度人生”。然而这才是生活啊。许多年以后的我,发出这样的感慨。鸡零狗碎的闲杂、碎语,这才是生活啊。读书,读书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最后一次长时间的聊天,我在大学110寝室一号床小月的前头那块,用着寝室的电话,坐着椅子上,不是端正坐着,是整个人坐在椅子里头,两只脚都在椅子上,一只躺着,一只立着,听小吉鬼扯淡,我们哈哈大笑,大概扯了一个多小时,毫无顾忌的人生,生活里的各种小隐私都可以随口而出。那个久远的下午,真是异常地久远了。
小吉的水管店后来知道怎样了,时光荏苒,都快二十年了,想必早已结婚生子,水管店大概早换了别的买卖了吧,也许还开着,谁知道呢。倒是想起在水管店时我们聊天的情形。那时候手机还是双向收费的,我是穷学生,我说了些什么呢,小吉又说了些什么了,具体忘记了,只是那情形想起来倒叫人有点想流泪。那时候他的店刚开,我唯一一次去过,后来的后来,我们就在人海里走散。
可生活啊,我才渐渐明白。所谓“志向”所谓“高洁”所谓“虚不虚度的人生”有时候算个屁啊,睡吧,困了就多睡,吃喝拉撒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形而上的东西看看很好,落在地里头去才是真的。
小时候,我们一大群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没有烦恼,每天出了门上学,看看天,就关心今天是什么天,我糊里糊涂看不懂,雨芹看一眼会说,“嗯,今天是东风。”然后上着学,一路走,一路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