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一个都市,天幕下纵横交错,高楼林立;处处浮华喧嚣,即便入夜,人们也总是用霓虹、用酒精挽留着每一颗不愿沉寂的心。
灯红酒绿之中,一帮刚走出校园的男女青年,不断摇晃着酒杯,或抒情或豪言。一个身影默默的坐在桌角,一杯一杯啤酒下肚,那人眼里的不安、彷徨也越来越明显,那个不起眼的人就是我!明日就要离校了,同学、校友都有自己的归宿,至少能在这个大都市里生活下去。但是我自己呢,拿着简历在各大招聘会现场一次次无功而返,6个月的时间里没有等来一通面试的电话,我的明天在哪里呢?
我叫陆无名,我是被孤儿院院长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自己的家在哪里;我独自一人,全身光溜溜的,空无一物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要知道,无论在哪个年代,身体健康但被遗弃的男婴并不多见。好心的院长膝下无儿无女,见我如此,便把我收作义子,我从此便随了院长的姓。
那段时间由于孤儿院收留的孩子实在太多,无暇挨个起名,到我这入院登记时,孤儿院一位姓张的护工随便唤了一声无名,可谁想到这名字一叫就叫了22年。靠着社会的捐助,靠着院长干爹的教导和支持,我成为了这所孤儿院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因为就在我去C市大学报到的一个月后,这所历史悠久的孤儿院作为旧城改造计划中的一部分被拆除了,陆院长也因此退休,不久便由于突发疾病,与世长辞。陆院长的葬礼办得极其简单,当在我送完院长最后一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又变成了一名“孤儿”,就如同当初躺在垃圾堆里一样,无牵无挂。
时间不会为谁有一刻的停留,一晃4年,我这样一个孑然一身的男人,即将走入社会,面临着一毕业就失业的尴尬处境。我的人生就像埋进了黄土,陷入了浓雾,即使用尽全力挣扎和呐喊,不过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我感觉全世界都在离我而去,似乎有一个无形的铁幕把我笼罩在其中,让我与这个花花世界断绝了联系。今晚是我们班的散伙饭,过完今夜所有熟悉的面孔都要各奔东西,看着流淌在餐桌上的伤感、离别和憧憬,内心死寂的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桌角,一杯一杯的干着发苦的啤酒,默默向这22年内仅有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道别。
“哔……哔……”,连续刺耳的喇叭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手里摸索着能够搀扶的物件,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天刚蒙蒙亮,一辆轿车缓缓从我身边驶过,明晃晃的车灯让人无法睁开眼睛。轿车越走越远,一声“烂酒鬼”从远去的车窗内传出来,却在我心里激不起任何波澜。“啧啧……,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一旁的清洁工大妈,一边挥舞着扫把一边用充满嫌弃的语调喃喃絮叨着。
我慢慢恢复着意识,寻了一个长椅,一屁股瘫坐下来,像被抹了浆糊的双眼里也慢慢出现了一丝明亮,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就躺在一个十字路口拐角的地方。看着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越来越多,我心里不由感叹“还好没被经过的渣土车压成肉酱!”,在最近一个月的时间里,C市就连续发生了6起渣土车碾压路人至死的事故,现场惨烈至极。
刚松完一口气,惶恐和不安却突然涌上心头,我连忙向四周张望着搜寻着,最后在路旁的一颗榕树下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运动包,黑色运动包周围散落着各种衣物。我赶忙冲上前去,翻拣起周围的物品,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包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就几件穿旧了的的运动服和几件贴身内衣裤而已,不怕笑话,现在的我真的算是两袖清风、身无旁物了,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也就属我身上这套黑色西装了,这还是我为了找工作一咬牙花了200多块在某宝上淘来的。我苦笑一声,昨晚那些以为捡到宝的人,当他们翻完包里的东西后,看着一旁醉得跟一滩烂泥似的我,一定会忍不住想要踢上两脚,骂一声娘,啐一口死穷鬼吧。
收拾完包里的东西,我在路旁街心公园的公厕里,就着公厕的水龙头,洗漱了起来。虽然才刚到9月,我仍然被冰冷的自来水刺激得打了一个激灵,这水就像是冰窖里面流出来的一样,宿醉的朦胧感和脸上的麻木感也随之一扫而空。今天是我走出校门的第一天,没有了奖学金和学校的生活补助,还没找到工作的我,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一边发着愁一边继续用双手捧着冰冷的自来水在脸上使劲地搓动着,脸都被自己搓得生疼。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醉过一次的人往往会不断的酗酒,“如果人喝醉了永远不会醒过来就好了,不醒还可以继续做着昨夜的美梦,梦里有靠着海边的大房子,有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在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梦境中,什么都不用发愁,借酒浇愁也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吧。
一番冲洗过后,我用湿漉漉的手在裤兜里摸索着,想要掏出一包纸巾擦一擦脸上的水渍,“啪……”,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从我西装裤兜里滑落出来,掉在了潮湿的地板上。我下意识弓腰去捡,近眼一瞧,却发现这并不是什么纸巾,而是几张被叠成豆腐块一样的A4打印纸。我面带疑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块”展开,这时有一万种假设我脑海中瞬间迸发出来,“是情书吗?难道是哪个学妹或是哪个漂亮的女同学暗恋我?不对不对,哪里会有人看上我啊。难道是自己没用完的简历?也不对,我的简历两周前就都发完了,自己也没有钱去印新的。那一定是同寝室兄弟几个给自己的道别信吧?还是不对啊,这年头都用微信了谁还写信啊”。摊平了A4纸,白色的纸张已经被我弄出了好几处污渍和水渍。我用衣袖抹了抹脸上和眼皮周围的水想要看清楚这A4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看清楚了以后,我身体仿佛遭到了十万伏特的电击,纵使再让我猜一万遍,我也一定猜不到上面的内容,手上这几张发皱的纸居然是一份入职通知,后面还规规矩矩地附上了一份劳动合同。
入职通知封面上用黑色加粗的字体印着“都市杂谈报社”,职位“实习记者”,我惊奇地继续翻看着后面几页的合同正文,薄薄的两页纸上除了一些常规的条条款款,上面也没有写着工资待遇之类的东西。我快速地扫视着合同,在最后一项的确认签字一栏,赫然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签名——陆无名,那确实是我自己的签名,虽然歪歪扭扭,但自己还是认得那熟悉的一笔一划。在这签名上面还印着一个血红的手印,手印有点残缺并不是特别完整,可见印上去的时候印泥并不是涂抹得特别均匀。
当我看着签名和手印发呆时,右手大拇指隐约地传来的一丝微弱的刺痛。我摊开手一看,右手拇指指肚上居然有着一道暗红的口子。“天杀的,这哪里是什么印泥印出来的,这合同上的手印是我大拇指的血手印啊!让我签这份合同的人难道比我还穷,连买印泥的钱都要省。”
我慢慢从惊讶以及疑惑中缓过神来,仔细地揣摩起眼前这一档子事儿,联想到班里几个经常拿我开涮的人,心里不由咒骂“一定是这帮兔崽子干的,这帮兔崽子肯定是欺负我还没有找到工作,又趁我喝醉,弄了这样一份合同来整我,想用这种方式奚落戏耍老子。”
“你们少看不起人,老子记住你们了,老子不会让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看不起的。”我心里又愤恨道。
伴随着心中升腾起的烦躁与愠怒,我脑袋里像放映幻灯片一样回顾着昨晚酒吧里发生的种种细节,想要找出具体是哪个王八蛋出的主意用这种方式欺负他老子。各种零星的记忆碎片在我脑海中拼装重组起来,当整理好最后一块拼图时,我整个人都懵了。一个身着红色西服套装的女子身影飘忽地出现在我的意识中,那女人的脸很模糊,看不清五官,她的声音也像随风飘荡的柳絮一样,若有若无,气若游丝,但我却依然听得真真切切,“来我这上班吧,把合同签一下,按这个名片上的地址明天到我这儿来报道!”随后就是一阵香气袭来,周遭就只剩下了一片混沌。
思绪转瞬回到现实,我着急忙慌地拧开了水龙头,捧起冰冷的自来水就呼了自己一脸,确定自己不是还在做梦,我迅速的翻找起全身的口袋,最终在西装内侧的衣兜里,找到了一张红色塑封的名片,名片上还残留着昨晚闻到过的那种香味。
我像看到一个绝色美女一样,仔细地打量起了这张红色的名片,那是一种鲜艳欲滴的红,名片正面用鎏金色印着一个还未完全开放的玫瑰,反面也是用同样一种鎏金色印着“都市杂谈报社,总编辑灵衣寒,地址下陵街道1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