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终老

灵魂对肉体的折磨终于结束了,你本不该受这样的折磨的,因为好人是有好报的。

清晨八点钟,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接电话的是父亲。今天这个电话好似有点怪异,因为父亲听电话的时候一直是屏住呼吸的,轻轻的声音中隐藏着喑哑。听着听着加之自己的胡乱猜想,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发麻,汗毛全部竖起。恐惧之感突然袭来。最终,是妈妈的嚎啕大哭揭开了这个电话的神秘面纱,亲爱的外婆去世了。

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恐惧之感不断攀升,而那时的我只能流着泪开始拼命的回忆以前属于我们的欢乐时光:坐在床头,外婆你总会说快快长大啊,长大了就好咯。兴奋激动的我在此刻总会天马行空的畅想未来,而其中最令人开心的是我设想的未来外婆才是主角。我开着炫目的豪车,载着外婆去环游,我们吃尽天下美食……如今是长大了,可是你却离开了这人世。

那天你走了,孤独的走了,身边没有一个人。最后的嘶喊,疲惫了你的喉咙;最后的挣扎,狼藉了你的床;最后的眼泪,绝望了仅存的一丝念想,就连咀嚼了无数遍的遗言都不忍心看着你孤独的离去,最后也跟着你走了。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可到头来仍然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人世间,孤身一人离开。是的,你的命运是悲惨的,你的一生都在不断的向孤独的深渊坠落。当你孤身一人来到这世间的时候,你是幸运的,因为你生在了一个有人疼有人爱的大家庭。最后还在那个遍野死尸的悲惨年代幸运的活了下来。在饥饿与寒冷中与死神较量,在浓郁的 封建思想之下规规矩矩的生活,而后的缠足让你知道了撕心裂肺的痛,你也学会了反抗。终于有一天,这个黑暗的时代也迎来了光明,缠足废止。你开心的光着脚四处呼喊,或许这就是绝处逢生的喜悦。恍惚间,十八年已经过去了,女大当嫁,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成为了有夫之妇,前前后后你生了七八个孩子,最终只幸存了六个。为了抚养这六个孩子你日夜操劳,没日没夜的干活。可是,欢乐总是乍现就落,噩耗传来了,外公坠马而亡。你的世界顿时崩塌了,此时最小的孩子才七岁啊。你扑在外公的身上大声的哭喊,直到眼泪枯干,喉咙沙哑。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只能含着泪继续为整个家庭的柴米油盐奋斗。自此,你瘦弱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风里有你,雨里也有你,男儿是你,女儿也是你。后来,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你身边只有一个还未成家的我的小舅,可小舅也是常年在外,最后只剩你一个人独自守着偌大的房子。整天 围着你的只有小鸡,小狗,你的生活一下子从热闹转为安静,慢慢地你习惯了自言自语。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波澜不惊。可谁又能想到这平静的水面会掀起汹涌波涛,像往常一样,今年的元宵节也是你一个人,可是这一天不幸的事又发生了,小舅死于一场车祸,知道这件事后你说你是有预感的,因为你的眼皮跳了好久。当天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你并不知情,所有人都瞒着你,小舅的丧事也是偷偷举行的,三天后下葬的时候,你听见了连天的炮火声,一直惴惴不安,自己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被人挡下了。不甘心的你偷偷跑到放炮的地方,瞬间你双腿发软,喉咙哽咽再也发不出声来,你瘫在地上,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旁边的人一直掐着你的人中,最后,你央求你要看你的孩子最后一面,开棺后,你看见他的脸如陈旧发黄的报纸,你泪如泉涌。此后的几个月内,你一直躺在床上像生了一场大病,面黄肌瘦,走起路全靠拐杖。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孤单一人的生活就这样慢慢地开始,从此再没有停下过。你一个人种地,一个人收割,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痛苦,一个人上医院,一个人熬药,一个人喝药。那个口口声声承诺要养老的大儿子也总是食言,明明就是你养着他,但你却毫无怨言,总是说是你应该做的,可你都八十多岁了啊。你扳指算得日子越来越多,你也越来越老,寒来暑往。一满桶水你再也拎不起了,只能一减再减,到最后只能拎刚好做一顿饭的水。有时,受过你恩惠的好心邻里总会帮你,你连连道谢,这时你的眼里总会闪过泪光。是的,此刻你想到了你辛辛苦苦抚养了大半生的孩子们,如今,他们在哪里。可憎的是,还有许多对人性产生质疑的事情时有发生在你的身上。有明目张胆偷小鸡的,也有敲破玻璃闯入室内偷钱的,更有甚者就连国家给你的养老金都有人觊觎。面对这些你做的只有一笑而过,因为你说偷盗的人都会遭报应的,最终你的话也都应验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你坐一起聊天看电视的老人们也相继去世,你也一天不如一天。终于一天,你卧床不起,这时你仍然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远隔万里的孩子们这次终于动心了,相继赶回来看你,等这一天,你等了整整一辈子啊。身体虽是痛苦的,但心里确实相当高兴的。因为你以为终于可以不用孤单一人熬完这一生了。可是,你想要的陪伴只是维持了仅仅一个月,孩子们又走了,走时你恳求他们在多陪陪你,可是他们的借口,总会让你妥协,因为你不想耽误他们的生活。这时,口口声声说要赡养你的大儿子开始尽名义上的孝心,表面上看似喂饭端水,其实不知将你嫌弃了多少次。尤其是你的媳妇粗暴的对待你,就差打骂你了,你说你不敢反抗,你害怕。你将他们对你的行径一边抹着泪一边告诉我,害怕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着你瘦小的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就连转身都很吃力时,我涕泗横流,心如刀割。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让那些伤害你的人通通下地狱,无论是谁。

还记得那天要离开时,你抓着妈妈的手,恳求她再待一天,再陪你一天,那时你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流着泪,不肯放手。可是,在妈妈的 借口下,你还是妥协了。妈妈又说 过十天后再来看你,然后就会一直陪着你。你像个被塞了一个糖果的孩子,听话的松开了手。你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转过身去,因为你根本不敢看我们离开的背影。我拉上了门,望了你一眼,谁知那一眼是我今生望你的最后一眼。我也渐渐地了解到你真的老了,以前你总是在我们离开时,送我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算看不到我们的身影了,你还会在哪里站很久很久。如今,你已经害怕的转过身去了,不敢看着我们离开。时光不只是苍老了你的容颜,而是你的那颗心,如今它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茧。

刚好在分离后的第八天,我们接到了你去世的噩耗,那一天天空一片昏暗,阴着脸,寒风凛冽,飞雪纷扬。你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苍天都流着泪为你送行。葬礼时,我抬头望着天,心想可以找寻到你的踪迹,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漫天的纸灰在空中翻飞,以及四处飘荡的香火的烟雾。这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的绝望,第一次会晤到葬礼是给生者举行的。

就这样,你忍受了一生的折磨,一生的孤独,终老。而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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