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王近来不大高兴。
早上还是8点左右就到了办公室，一手拎两个水壶去走廊尽头打水，回来顺便带回扫把，把原本不脏的瓷砖地面象征性的一抹，才有种开启新一天的样子。
他身形高大，冬日爱穿皮外套，西装长裤尤显挺拔。一摇一晃走在走廊，却没有哼哼“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大伙儿暗忖，他心情不好。
回到办公室，电脑已经开启，老王一屁股坐下，舒适柔软的椅子内芯迅速包裹住臀部，他却仍蹙着眉头，心里那块石头依旧沉甸甸。
该死的政策！老王心想。买了新车弄块车牌这么麻烦，换了以前那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保准有人把事办的妥帖。
这句政策，不知道骂的是新出炉的摇号政策，还是近几年来整个政务制度大环境的变化。前者还可埋怨，后者就不可说了。
老王也算根正苗红。年轻那阵当兵，因为后勤管的好，退伍就入了公职。正赶上好时候，仕途顺风顺水。虽不算直上青云，但依着老王的资质，50出头坐稳部门一把手交椅，在老战友老同学里也是风光满面。
十几年来习惯了前呼后拥的排场，有事不必吱声，稍作暗示，自有耳目聪明者鞍前马后。不料忽而一朝大变样，回归本真，讲求务实。鞍前马后的几乎绝尽，就连相熟的同僚也散落地七七八八，十之六五已被请喝茶。
心惊胆战。好在自己素来胆小，老王不得不低调做人。他看一眼门旁茶几上的暖水瓶，又一阵糟心，连个水都要自己打，别的还指望什么呢？车牌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自己去车管所，跟着一大群人排队.....
家里儿子催促得紧，老婆也跟着帮腔。老王觉得娘儿俩似乎在看他的笑话：不行了吧，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02
屋漏偏逢连夜雨。
书记突然电话，说末季度各区、县（市）的测评不再委托第三方，让刚招进来的那批小年轻去测评，当是实地培训锻炼，指名要老王带队。
老王脸都皱成了苦瓜。带队检查，很多年没干过了。往年通常是挂个名，最多出发前开个小会，他上去讲两句，仅此而已。这回须得亲自上阵，跟着小年轻辗转各区，出差几天。
唉，苦。
书记是个急脾气，说风就是雨，下周一早上准时出发。人员确定，经费准备，车辆安排，房间预订......各个办公室人仰马翻。
车牌怎么办。老王只得打开通讯录，挨个看下去，看到有个备注“车管所宋局”的，什么时候存的，好像跟这人没什么交情，不管了，先问问。
嘟嘟嘟了很久，对方懒洋洋接起来，喂？
是车管所宋局吗？你好，我是市府王永彪。
哦？哦，你好你好......
不想宋局早就调离了，委婉说明这忙帮不上。老王悻悻挂了电话。
周末两天依旧没有头绪，周一早晨，老王拿着简单的行李，上了出差的包车。副驾驶明显留给了他，小年轻们全挤在后面，一脸兴奋。他却高兴不起来，更不得大雪封路，让这趟出差立马黄了。
03
王主任，现在4s店有办车牌服务的，我的车牌就是他们给弄的，300块，省事。新来的小许好心建议，就在老王无意间透露车牌难题的时候。
300，这么贵。老王脱口而出，心里不乐意。
正巧4s店里来了电话。你好王主任，您的车已经贴好膜了，随时都可以来取。
哦...好的，听说你们可以办车牌号？
是的，就是要多加300块，连车带牌一并弄好，不用自己去车管所排队摇号。销售经理甜美的声音传出。
还要钱呀，你们这个还要钱？老王心有不甘，连问两遍。期待着以往该有的“回应”。
额......不好意思王主任，这也是我们店里的业务，要收费的。
老王又失望了，嘱咐了几句送的靠垫脚垫不要忘，就挂了电话。
第一站是s县，吃过午饭其他人各自出发检查。老王至少还有带队的“特权”——不用亲自检查，歪在房间的床上，心不在焉翻着电视。
电话又来了，是s县书记。检查名义上是暗访，其实大家都心中有数。一登记入住，纷纷收到消息。这不就有人闻凤求情来了。
哎呦王主任，你们来的也太迅速了，我们这几天刚在集中整治呢...我们这情况你也知道，一直在努力呢，可底子差，跟其他区比还是有差距的......您这次来多指导指导......
我也不想来啊陈书记，你是知道的，年底了事情一大堆，还忙着给我儿子买车，车牌还没弄好呢，正烦着，哎...但没办法，上头一句话我总得来。你们县情况我也知道，这次就是想来实地看看你们的变化...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大伙儿得知王主任有急事回去了，等办完了再赶过来，带队要有始有终。
04
周三晚饭前，老王风风火火赶到第二站x县与大部队汇合。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路上都是他的话，说是要犒劳大家辛苦了，特意选了x县出名的馆子吃晚饭。
点菜时候和颜悦色的，他将菜单递给了唯一的小姑娘，说是照顾女士口味，顺道让小姑娘学着点菜。
小姑娘愁眉苦脸，不想这揣摩人心的差事会落自己头上。老王特别和蔼，出声指点：小孟啊，你就照着吃饭人数乘以二再加二的数量点，招牌菜照着打钩下去。
菜上来了，桌子上被摆的满满当当。一顿吃下来，老王油光满面，颇为满意。
新的一周。一大早，走廊又听到了老王洪亮的“蓝脸的窦尔敦”，他笑嘻嘻，热情地跟人打招呼。
有人问，王主任，车牌弄好了吗？
好了好了，哎，总算弄好了，号码还算可以。老王说。
检查后的资料尚在整理，测评分数未统计出来。晚上照例夜学，在食堂碰上了书记，随口问老王，各区转了转，整体怎样，今年要推选一个名额，心里有数了吗？
去看了看，各区进步都是有的。要推选的话，可能s县好一点，他们很重视，这一年进步的很快呐。老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