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我们一起来学习《子路篇》的第四章。我们先一起恭诵原文: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稼:是稼穑,播种五谷之事。圃:是园圃,种蔬菜之事。情,是情实,用情,是以诚实相待。襁:背婴孩的背篓。襁负是用布将小儿束负于背上。
樊迟向孔子请教如何种庄稼,孔子说:“我不如老农。”又请教如何种蔬菜,孔子说:“我不如老菜农。”樊迟出去了。孔子说:“真是个小人啊!樊迟这个人!居于上位的人爱好礼仪,老百姓就没有敢不恭敬的;居于上位的人爱好道义,老百姓就没有敢不服从的;居于上位的人爱好诚信,老百姓就没有敢不诚实的。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四方的老百姓就会背负幼子前来归服,何必要自己来种庄稼呢?”
我们先简单了解一下樊迟。樊迟,名须,字子迟。鲁国人,少孔子36岁,是孔们七十二贤人之一。樊迟自幼贫穷,读书刻苦,对农耕感兴趣。他有勇有谋,在季氏宰冉求处任职。鲁哀公十一年齐师伐鲁,冉求率左师御敌,以樊迟为车右。鲁军不敢过沟迎战,樊迟建议冉求带头,冉求纳之,鲁军大获全胜,樊迟立下了战功。那时樊迟还不是孔子的学生,在孔子周游列国回鲁后才拜孔子为师,以后就常常在孔子外出时为老师驾车。
按理说樊迟和冉求同在鲁国三桓之一的季氏宰处任职,也算是一个从政者。而且他是孔子的学生,应该是志在圣贤,为什么这里却要“请学稼”、“请学圃”这些老农、菜农才做的事呢?
李炳南先生在《论语讲要》里讲到:在孔子那个时代,政治不好,礼乐行不通,樊迟请学稼圃,意思是在讽劝孔子教民稼穑,你不要再想那么多在天下推行周公之治的事了,不如你教些人怎么种庄稼、怎么种蔬菜,还来得实在,干点实在事吧,这样对于民生也有益处。
从樊迟和老师的对话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孔子对樊迟要学稼圃的事不置可否,而且还很生气。孔子为什么生气呢?我们可以从陈蔡绝粮的典故中了解一下孔子所追求的目标是什么。
孔子在陈蔡绝粮,跟随的人都饿病了,性格刚强直率的子路就愤愤不平地对孔子说:“难道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安守穷困,小人穷困便会胡作非为。有志之士和仁慈之人,决不为了自己活命而做出损害仁义的事情,而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恪守仁义的原则。”但是子路的质问让孔子意识到,弟子中有不少人心中不满,孔子就反省自己的 “仁政” 学说,并询问子路、子贡、颜回这几位学生对自己 “道” 的看法。
子路就说: “也许别人认为我们没有仁德,所以不相信我们; 或者认为我们没有智谋,所以不让我们通行。”孔子说:“仲由啊,假如有仁德的人就一定被信任,哪里还会出现伯夷、叔齐的遭遇呢?”
子贡回答说:“老师,您的仁道学说太宏大了,所以天下没有任何国家能容得下您。老师您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下标准呢?”子贡对孔子的 “道” 既肯定,但又认为高不可攀,不如降低标准,以适时用。这一主张受到孔子的批评,认为他“志不高远”。
颜回回答:“弟子看来,老师的主张最为广大,因此,天下没有哪个地方能容纳。虽说是这样,老师还是锲而不舍。提不出治国的办法,那是君子的耻辱;提出完备的治国方案,却不受重用,那是当权者的耻辱,不能容纳有什么关系?不能容纳然后才能看出君子。”孔子听了颜回坚信己道,感到十分欣慰,于是赞美颜回说:“颜回啊,如果你拥有许多财产,我就给你当管家。”
从陈蔡绝粮这个典故中我们可以看出,孔子的志向一直是“君子谋道不谋食。”虽然当时礼乐不兴,孔子还是想在天下推行周公之治,而且矢志不渝,一以贯之。但作为学生的樊迟,虽然跟随老师学习圣贤之道,但是在内心并没有完全认同老师在天下推行周公之治的主张,甚至认为是不切实际的,不适合当前的形势,就想学神农、后稷以稼穑教民。作为老师的孔子,当然知道樊迟的疑惑,也知道樊迟对老师的信心不足了,对道的志向动摇了,不坚定了,所以孔子才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
试想如果我们不坚守自己的志向,知难而退半途而废,老师能给我们好脸色吗?老师能不痛惜吗?就如同冉求说:“我不是不欢喜老师的道,是我的力量不足啊!”孔子就教训他:“如果真是力量不足的话,那应该是你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走到了中途,力量耗尽而不得不废;你现在的状态是,自我设限,根本还没有尽到自己的努力。”所以,作为圣人的弟子,跟随师长学习,首先要对师长有信心。有了信心,才能经得起磨难,如颜回那样:“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不忘初心,长养初心,才能得到师长的真传,才能登堂入室。
那么樊迟听了老师不置可否的回答,他是怎么做的呢?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樊迟得不到老师的回答也许有点尴尬,就出去了。孔子就直呼其名:“真是个小人啊!樊须!”
《正义》里说:“小人谓无知之人,亦是贱者之称,躬为稼穑是贱者之事。”孟子说:“并耕者,小人之事。”《朱子集注》里说:“小人,谓细民,孟子所谓小人之事者也。”所以这里的小人不是我们常说的与君子对立的小人,而是对老农老圃的称谓。
孔子直呼樊迟的名字,我们可以听出孔子对樊迟刚才提的要学稼圃之事很生气。但是这并不是说学稼学圃不好,有贬低农民之意,而是说樊迟常随老师左右学习,不知道学习大人之学,却要学稼圃,成为一个种庄稼种蔬菜的小人而生气。
樊迟在《论语·为政篇》孟懿子问孝这一章就出场了。当时樊迟给孔子驾车,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说孝要“无违”,孔子就告诉他“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在《雍也篇》,樊迟问知,孔子回答“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孔子回答“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在《颜渊篇》,樊迟问孔子什么是“崇德、修慝、辨惑”。还再一次问孔子“仁”,孔子答以“爱人”;樊迟问“知”,孔子答以“知人”。樊迟对此理解不了,孔子就解释,“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在本篇第19章,樊迟第三次问“仁”,孔子的回答是“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从《论语》的这些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樊迟跟随孔子学习,也是一个志在追求“仁道”的人,但又对道的内涵没有得到深入的理解,没有找到修学的根本方向。因此明朝帝师张居正说:“盖天下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修身、齐家以治国平天下,大人之事也;务农、种圃以自食其力,小人之事也。樊迟,游学于圣人之门,却不学为大人,而留心于农圃之事,其见识何其浅小,其意志何其卑陋哉!故夫子以小人责之,盖将勉之以大人之学也”。
春秋时期诸侯专权,战事频发,礼乐不兴。孔子忧国忧民,一心想着如何在天下推行礼乐,推行周公之治,所以《史记》记载:"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孔子就以诗书礼乐教育学生,就是想使之成为胸怀天下、志向远大、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君子,这些人被称为大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大人心中所关怀的事情,这也是孔子传道授业的核心内容。樊迟跟随孔子老师学习,当时的身份是鲁国实际当权者的家臣,与冉求一起辅佐季氏,也算是一个从政者,现在不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人之学,却要学务农、种圃自食其力的小人之学,目光狭窄,见识格局太小,追求道的意志不坚定,所以夫子以小人责骂樊迟,是为了勉励樊迟不要忘了目标啊!不要学做小人儒,要做君子儒啊!要有高远的志向啊!
通过这一章节的学习,我们可以观察一下自己,如果我是樊迟,请问老师问题得不到答案,会不会就不想继续问了,立马走开呢?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会不会进一步去反思老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是不是自己问的问题不合适呢?会不会再三揣摩老师言语背后的深意,去感受老师一言一行皆是教诲,爱护弟子的那份存心呢?
孔子批评樊迟学稼圃是小人之学,那么什么是大人之学呢?
孔子就给当时在座的弟子们讲了上位者应该学什么。首先“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儒家把礼看作为人处世的根本。在《左传》里就说“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孝经》里也讲“安上治民,莫善于礼。”这一句和《论语.宪问篇》第41章,孔子说,“上好礼,则民易使也”有异曲同工之意。居上位的人啊,如果能做到礼,民众就很愿意听他们差使。张居正解释这一句说:“如使为上者,能好礼,而动容周旋皆中其节,则民之得于观瞻者,自将俨然畏之,谁敢不敬乎?”所以《孝经·天子章》里说:“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孝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只要一国之君对自己的父母孝顺,天下百姓都会效法而敬爱他们的父母。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好义就是喜好道义,讲恩义、讲情义,张居正解释这一句说:“上位者如果能好义,而设施措置皆合其宜,则民之得于承顺者自将帖然守之。谁能不服乎?”上位者严于利己,宽以待人,为人处世讲原则,讲道义,不以权谋私,那么作为下属就会愿意听从领导调遣。否则,就会遭到反对或者出现口服心不服的现象。所以当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就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儒家四教是文、行、忠、信。孔子也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张居正解释这句话:“能好信,而以实心实意待人,则至诚动物,而民亦以实心实意应之,谁敢不以其情实归上者乎?”上位者诚信,做人很诚恳、很守信,民众就不敢不用情,也会以诚实对待上位者,而且会更加尊重领导。
皇《疏》引李充云:“用情,犹尽忠也。行礼不以求敬,而民自敬;好义不以服民,而民自服;施信不以结心,而民自尽信。言民之从上,犹影之随形也。”上好礼、上好义、上好信,这是处在上位的领导者为人处世与治国安邦的根本。上位者要做民众的好榜样,正己化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在这里,孔子特别强调,改变上位的人很重要,上位的人一个人转了观念,就能上行下效,风行草偃,整个国家的人都会受益。
如果做到了“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那么“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四方的老百姓就会背负幼子前来归服,何必要自己来种庄稼呢?”
在孔子那个时代,生产力比较低,属于农耕社会,人口数量及开辟的田亩数是检验一个国家国力是否强盛、政治是否昌明的重要指标。只要为政者推行仁政,老百姓就会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就是不教这些人种庄稼种菜,从事于种庄稼的人还是非常多的。况且,百业都有分工,做农具的,织布的,耕种的,各有他的本分工作。治理国家的人,比方说国家的官员、在上位的领导,他的主要任务是想着如何管理好国家,治理好一方,只要政治昌明,还用自己去耕种庄稼吗?
“焉用稼”,是孔子勉励弟子们要研究修己安人的大学问,要致力于治国平天下的大事业,不要分心去种谷种菜,因为种谷种菜的事情自有农业专家如老农老圃去作。而且农业是否振兴,要看政治是否改善,如果政治不好,则农业以及工商等业都兴不起来。所以改善政治实为发展农业的先决条件。由此可知,“焉用稼”一语并非忽视农人与农业。
学习这一章,我们不能因为樊迟被孔子老师责骂就也认为樊迟是小人。其实樊迟的请教并不是为了个人的温饱想学老农老圃以谋生,他说的也是为政之事,关心的也是天下人的民生,也是在为天下生民谋出路。
樊迟虽然在孔子众弟子中没有显得非常的突出,但他仍是孔门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他的很多优秀品质值得我们后人效学。樊迟先后三次问仁,两次问知,才有了孔子对这两个涉及儒家核心要义的问题多角度的开示和阐述。作为后学者,我们都要感激这位勤学好问的先贤,为我们问了这么多重要的问题,甚至还为此受到了训斥。樊迟在孔子去世后继承师业兴办教育私学,所以在儒家学派广受推崇的各个历史时期享有较高礼遇。唐朝赠封他“樊伯”,宋朝追封“益都侯”,明朝则称之为“先贤樊子”。
学习这一章,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夫子不当面指点樊迟,要等他出去后才说?
其实作为老师,对学生的思想动态看的都很明白,夫子知道樊迟的病处,责骂过后,还要把这个药方说出来,一来让在座的学生受益,二来也期许能转告樊迟,让他明白学君子之道远胜学小人之事,在上之人,如果能够从根本上入手,好礼、好义、好信,那么就会自然感得民众莫敢不敬、不服、不用情,从而彻底解决所面对的一切问题。
这正是老师对学生的用心之处。所以“樊迟学稼”让我们看到了孔子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也让我们感受到孔子一以贯之的为政之道。
总结一下,本章就是孔子老师告诉樊迟和我们礼、义、信三者是大人之事。所以我们这些后学者一定要树立高远的志向,不要学做小人儒,要做君子儒,要学大人之学,并且脚踏实地的去践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通过这一章节的学习,我们会不会觉得孔子是在讲上位者应该怎么做,我们自己好像不是孔子所说的上位者。如果这样去理解的话,那么我们的学习就很容易变成文字之学。学习传统文化,最重要的就是要与自己的生命状态相结合,才有真实的意义。诚一老师说:“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既是下位者,也是上位者。好礼、好义、好信,是我们每个人必修的功课,做好了,我们的生命就向上升,越来越上位;做不好,我们的生命状态就会向下滑,越来越下位。”所以当我们立志要学习儒家文化时,其实就是在立志做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人,只有这样去发愿去践行,那么我们的生命才能得到升华,才能变得更加的辽阔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