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天是外婆的生日，

可离她过世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我是个会突然为失去的人和物掉眼泪的神经病，

更况论对于慈爱的外婆。

外婆过世后，

偶尔在路边看到陌生老人脸上熟悉的纹路，都会让我想起她，

看着那些黄褐色的老年斑和皱皱的皮肤，

好像都能感受到外婆曾经握着我的手，那种粗糙又温暖的感觉，

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怔怔地红了眼眶，想如果她还在，

该多好啊。

三岁以前，

我算是在外婆外公身边长大的，

我小时候调皮捣蛋又霸道，弟弟妹妹们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外婆挺偏爱我的，

外公还偷偷给过我很多次零花钱，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

除了外公亲手给我扎的那只金色眼睛的白风筝，

那个时候的记忆，

我确实记不得多少了。

有时候我会禁不住的想，

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记忆！

你们对我这个小白眼狼那么好做什么呢！

记忆是空的，只剩下想起他们的时候，心里钝钝的疼。

我突然想起，

自从大学以后，见她的次数，好像都是开始以年计算了，

望着摊在面前屈指可数的手指，

我又想哭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外婆，

我的外婆却不在了。

或者说，她是我这辈子永远的亲亲外婆，只不过再也不生活在我身边了。

长大的孩子，

年老的外婆，

只剩下离别。

02 

我受不了离别，

却一次又一次选择从她身边离开，

外婆年老后更是如此，

却又只能眼睁睁看我们走得更远。

那些遗落了的记忆，

时不时进到梦里，

变成一个个熟悉的镜头，

成为醒来时的无限怅然。

自记事以来，每次去看她，

总是老远就能看见依在门框的身影和满头的白发，

若说我这辈子总是辨不清人的好坏，

那我只能从她笑眯眯的眼睛里，找到最纯粹的宠溺和爱。

每次离开，

总是走了很远，再回首，还能看见后视镜里她的身影，

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慢慢地沿着街道，跟着你离开的车看着你走，

什么想消消食啊，想去小镇街那头那个姥姥家坐坐啊，

让我每次都偷偷的抹眼泪，

其实我知道她只是舍不得我们离开，

很多次我都想跺跺脚从车上跳下来算了，一辈子赖在她身边不走了。

后来我曾多次问自己，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选择的远方没有外婆，

却仍旧一意前行？

每次我们都安慰自己，

活得好就是对老人最大的安慰了，

妈妈也说只要我们过得好，

外婆就能瞑目了。

可是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她们内心深处不是希望儿孙绕膝，承欢膝下的吗？！

03 

我们总想过得好了，

过得更好了，

再回去尽孝。

是啊，日子是越来越来好了。

可那个老人去哪儿了呢？

她走的时候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赶回家时只能隔着冰棺看着她静静地躺在里面的样子，

白得透明，好像即便躯壳还留在这里，也早已不属于这个世上。

看着小姨和妈妈在边上哭着念叨，

说她们再也没有妈妈了，

我们在她身边长大的几个孩子，也止不住地伤心。

女孩子还好，

像表弟就只能红着眼眶，

硬着脖子默默不作声，一个劲儿地猛磕头。

守灵的时候，

我只想静静地多跪一些时间，

在心里跟她说说话，再陪她一段，

也弥补内心的歉疚。

跪着跪着有时候张开嘴就哭，

希望她听到后就能舍不得走了，

哭累了就继续跪，

给她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希望她能舍得花。

最后磕着磕着头又觉得，

真好，

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了。

再也不用忍受外公走后生活的空白了，

再也不用忍受离别了，

从此以后，就让离别折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吧。

  04 

最后一次见她，

是13年的新年，

那一年，我本来以为可以带着心爱的人回到她身边，

让她了却心中挂念。

可是，我又让她失望了，

我只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看她，

想告诉她我会找到更好的。

见到她的那个时候，

她却已经不太能认得人，

看着小舅妈也只是叫道：大姐，我口渴了想喝点水。

她叫着我的名字，我内心却忐忑地揣测着她是不是真的还记得我？

她吃着我剥好的提子，

像个小孩子一样摸着我新买的灰粉色兔毛皮小袄，说真好看，

我说那你就每天多吃点，早点好起来啊，

就算吃不下去，也要为了我们多吃点，早点好起来啊！

到时候我去给你买真正的皮草穿，

就像电视里面的官太太穿着那种，好不好？

她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点点头说，好。

可是，没有以后了。

她永远也穿不上我给她买的貂皮大衣了，

她也永远见不到我成家了。

我原本还想等我有钱了，搀着她到处游玩呢，

她还没有坐过飞机呢，

她还没有看过大海呢，

她还没有感受过异国风光呢。

她在那个小地方，为了守护我们的大家庭，

一辈子待在那儿，

一辈子守在那儿，

死也葬在那儿了。

这算不算是我们儿孙的无能呢？

我现在回想，

我他妈凭什么要求她还要忍着病痛活得更长一点啊？

凭什么没有在她健康的活着的时候攒够买貂皮大衣的钱啊！

凭什么他妈的要让她等啊!

我他妈明明知道，天底下的老人，最怕的就是一个等字！

05 

死前没有尽够孝道，

死后做什么也都枉然了，

最真诚的无非就是想念的时候哭一哭以尽哀思，

此生的报答是无从谈起了。

回忆里，

奶奶还在的时候，

每次也是双手杵着个拐杖坐在那里等我的样子，

我每次都挽过她的手，靠着她，

听她说这次你走咯，

下次回来可能就见不到我咯。

我每次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说你乱说啥子嘛，

她就像说错了话的孩子，轻声笑着说，

有啥子好哭的嘛，

生老病死正常的很，

我身边的同龄人都死了那么多了，

一个人活着有啥子意思。

时间到了就走了。

可能话说过了很多次，每次回去时她都还是坐在那里等着我，

我便欣然地以为理所当然了，

直到她有次摔倒，再也没能起来。

好吧，

也许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时间，

时间到了，就走了。

谢谢你们这辈子对我的爱，

也谢谢奶奶让我记得那一份对生命的豁达，

您相信前世今生，可是我不信，

我也不愿意信，

因为人只有这辈子，就算有下辈子，

你们也再也不是我的外婆和奶奶，

我也不是你们的孙女了。

外婆走了以后，

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在墓前上一炷香呢，

又是一年了，

我想不管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该是时候回家看看您了。

我装作您在那个世界一定活得很幸福的样子，不去想象墓地的冰冷和潮湿，

因为，毕竟和外公，和太姥姥，太姥爷，还有早逝的六姨团聚了嘛，

祝您生日快乐哟，

我们都很好，

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

她现在就和我们住在一起，

您不用担心我们走得远就不管她咯，暗地里提醒她要留一个女儿在身边，

哼，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