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进来!门没锁。”
郭一实在地听清了房间深处传来的这一声中气十足却略带娇媚的话语,但是他仍然像没有听清似得呆站在门口。他的两只弓成九十度的左手手指仍然安分地悬在木板门前,右手手指却不安分地抠挠着右侧大腿的发痒处。郭一当然知道门没锁,他只是不想进去。
咚咚咚。
郭一继续敲门。几声之后,他看到房间深处的办公桌上空浮现出了一颗人头,是一颗女人的头。人头被人手支撑着,郭一能清晰地感知到人头是完全耷拉着的状态,如果没有人手的支撑,恐怕人头就要落地了。此外,办公桌后面透明的窗户上还沾满了阳光,郭一为了将人头看得更加清楚只得眯起眼睛,结果是还看到了人手的小拇指的指尖还塞到了人嘴里面。
“需要我请你进来?”
郭一收到了最后通牒,步履蹒跚地在地上滑到女人的办公桌旁。
今天的女人照样穿着鲜红色的裙子,涂抹着血红色的口红。郭一绕到女人的办公桌后面,看到女人的桌子上散乱地摆着课件,书本,作业,订书机,口红,卫生巾,橡皮圈,发夹,仙人掌。女人的左手边是一叠未批改完的试卷。女人的右手边是一座圆形的笔筒,笔筒里插着黑色和红色的中性笔,还有粗大的签字笔。女人的正中间是一台液晶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的是“高三17班语文成绩表”。郭一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以名字首字母为排序的成绩表中的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女人放下手中的红色中性笔,长嘘一口气并转过头来,但与郭一之间的距离明显有点过界了。因为以外人的视角来看的话,四片嘴唇就快要接触到一起了。郭一下意识地将人头向后仰,女人却将人头向前逼近。
“你怕什么呀?”
郭一抓了抓人头,几根头发飘落下来。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从一叠语文试卷里翻找出郭一的那份,然后用纤细光滑的双手从试卷的对折处向两旁抹去,试卷平整了,分数也出来了。
“作文又是0分。”
“这次作文的中心主题是’夜色’,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郭一拿起试卷,突然发现自己的作文题目是《美妙的夜色》。
“出去!把门锁上。
女人尖锐的声音让郭一的耳膜感到不适,他决定趁着这个夜色出门放松放松。郭一走出房门的刹那,觉得有一股奇怪但不能言语的味道飘散过来。昨天,郭一是顺着左手边开始走的,那么今天就该顺着右手边开始走了。
首先出现在右手边的是一家奶茶店,店里人不多。几个人歪坐在沙发里,各自拿着手机做各自的事情,郭一本想多待在店门前享受一下逃逸出来的空调冷气,但是夜色不等人呢。
走过一段路后,出现在郭一面前的是一家李记汤粉店,老板人发福严重,但做起活来特别灵巧,河粉,猪肉,猪肝,粉肠,青菜,葱花,汤汁。香气四溢,价格实惠,郭一点了一碗10元的猪杂汤粉。
路过一家便利店,郭一向店员询问有没有xx香烟。店员说,最近烟草管得严,很多烟都不让卖了,不好意思。郭一迎合着店员尴尬的笑脸。没事没事,就给我拿一包这个吧,郭一用手指着展示柜,店员试探着说,是这包吗?不是。是这包吗?你右手边的这一包。26元。郭一拿出手机支付。呐,付过了。好的,谢谢。
郭一边走着边打开香烟,首先撕开塑料薄膜,然后打开香烟盖,扯下锡纸,将靠近开口处的第一排香烟的中间一根抽出来,然后将香烟的烟嘴倒放,插进烟盒里。郭一从旁边抽出另一根香烟,用嘴唇衔着,用左手挡着风,右手点着火。呼。香烟的第一口,郭一是不抽的,至于这个习惯是好是坏,没人可以和郭一争辩。因为郭一是付了那26元钱的。
下一个转角处是一家水果店。生意火爆,毕竟是炎热的夏天。水果店射出来的光线照不到的阴影处,一位妈妈带着她的儿子在吃哈密瓜。首当其冲的是船形哈密瓜的船头,孩子一口咬下。一旁的母亲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好吃吗?孩子不说话,细嚼慢咽,但是表情越来越不对,母亲吓坏了,赶忙拍孩子的后背。孩子眉头紧锁,喉管在不停地颤抖。母亲急的快要哭了出来。郭一摇摇头,从一旁走过,心里想着要是这位母亲会’海姆立克急救法’,或许就不用这么紧张了。郭一从网上学习了,但是跟他没关系,又不是他的孩子/弟弟,接着就带着失望和失落走开了。
路边停放这一辆还未起步的汽车,郭一透过车窗看到了仪表盘上的数字’0’,证明车确实没有动,司机右侧着身子拨弄着手机,看来是接了单准备出发了。司机打了转向灯,鸣了喇叭。虽然郭一有了准备,但还是被鸣笛声吓了一下。
前方就是此次的目的地,xxx休闲会所。郭一有点儿迟疑,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钱应该不多了,他拿出手机,看到余额’624’,心想还能玩一次,就下定决心走了进去。迎宾小哥非常热情,询问着郭一是洗脚还是按摩。当然是按摩了。小哥对着对讲机说道,三楼,按摩男宾一位。郭一跻拉着拖鞋踏上了通向三楼的楼梯。
啊,多么美妙的夜色。”
女人看着郭一,然后从被鲜红色裙子所包裹的屁股底下的环形扶手的椅子里弹了出来,接着步步紧逼,将郭一逼到了另一架环形椅子里。郭一能清晰地看到女人膝盖上方的大腿后部有鲜明的被椅子边按压出的红色印记。
“你之前写的关于你舅舅的系列作文勉强还能算是在编,这次的作文直接写成日记了?”
郭一苦笑了几声,女人的两片嘴唇压了下来。这下郭一清楚地知道了,那奇怪但又不能言语的味道来自哪里。
女人还是说了那句同样的话:“妈的。真行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