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少时苦,就怕老来穷!”
贾府里公认为最有福气的莫过于老祖宗——贾母,从嫁入贾府的那一天开始,贾府里就一直处于鼎盛时期,经历过、见识过很多大排场、大场面;而且有儿有女、儿孙满堂,所以贾府里,从男女主子,到老少仆妇,没有一个人不羡慕贾母的福气的。
可惜贾府最后败落下来,贾母晚年又亲眼见证了这个诗礼簪缨的大家族一步步走向衰亡。暮年之人,最怕的就是看到自己晚景凄凉了,因为家族里的人一个一个离奇不幸的惨死。直到最后,贾母自己也在一种无可挽回的、忽啦啦似大厦倾的局面之下,心有不甘的撒手人寰——几乎是死不瞑,放不下贾宝玉啊!
包括“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的一众美人们,最后的命运,都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悲”,一个个的结局,都很悲惨,曾经引起多少人忍不住洒下同情之泪……
贾府虽然难逃最终败落的结局,但是一直依靠贾府、在贾府里做了几辈子奴才的赖嬷嬷和她的儿子们——赖大、赖二及孙子赖尚荣,却在贾府的滋养下,日渐茁壮成长,并富贵发达起来!
赖嬷嬷日后,虽然可能还享受不到贾母当年的荣耀,但可以肯定的是,赖嬷嬷是一部《红楼梦》中,真正苦尽甘来、熬出头的女人!
赖嬷嬷,是贾政的乳母,两个儿子分别在荣、宁二府做管家。
贾府规矩,年高伏侍过主子的老佣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
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中,赖嬷嬷的孙子、赖大之子赖尚荣,在贾府关照下当上了县令之后,赖嬷嬷决定请主子吃饭,听戏、逛园子,高高兴兴地玩三天。
当赖嬷嬷来到贾府当家人王熙凤屋里时,王熙凤原本正与李纨等人说到“开诗社”等事情,见到赖嬷嬷之后,王熙凤的表现,即很能体现出赖嬷嬷在贾府里的体面。
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赖嬷嬷向炕沿上坐了,笑道:"我也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 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发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
王熙凤,可是会看人使眼色的,一般下人进来汇报工作的时候,她可是不会忙站起来的,但是这会子,赖嬷嬷在小丫头搀扶下进来之后,不仅王熙凤、还有其他人等,都忙站起来了!
这赖嬷嬷,虽说也是贾府里的仆妇下人,但是却有相当的体面,即使是贾府里的当家少奶奶王熙凤,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更重要的是,这位赖嬷嬷特别的会说话,会办事!
且听这位当了多年仆妇下人的老奶奶,是怎么教训起自己的、已经当上县令的孙子赖尚荣的,这一段话,读起来,真是经典,细细体味一下,竟然读出了一身冷汗,这“奴才“二字,真不是那么好写的啊!
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 我没好话,我说:”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 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 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 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
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
这句话的背后,是多少年的血泪史啊,为人奴仆、受人差遣,挨打挨骂也是家常便饭,几辈子任劳任怨的当牛做马,这就是“奴才”的命啊!
赖嬷嬷自己是最清楚这其中,有多么不容易,因为很多奴才可能熬不住、死掉了。
赖嬷嬷不仅熬住了,而且熬出头了,两个儿子虽然还是奴才,但是都还很不错,都是大管家了。赖大在荣国府这边当总管,赖二即赖升在宁国府那边当总管,孙子赖尚荣都已经开始正式做官、当老爷了。
而且光是那赖家的花园,就不得了:
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 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
可见,赖家已经也是大户人家、为官做宰起来了,后来贾府败落,赖家也没有受到多少牵连,虽然赖尚荣不地道,不念老主子的旧恩情,但是官场之中,不都是这样吗?墙倒众人推,又能怪谁呢?
所以,赖嬷嬷的晚年,是可以想见的,那一定是惜福而有福可享之人啊!
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一部《红楼梦》,虽然很多人在享受着富贵荣华,可是最后能够富贵到老的,毕竟没有几个,而赖嬷嬷却是其中,虽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也是数得着、不多见的几个之一!
多么难得、多么不容易啊……
抛开那些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的爱恋情节,细细品读这些不容易引人注目之处,依然能够让人惊心动魄、发人深省呢。
今天虽然没有这些主子、奴才的说法了,但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基本上是相通的。
一个大家族,如果不注意内部管理、人才培养,哪怕原先的基础再好,也是难以为继的;相反,一个普通人,如果能够时时精进、稳扎稳打,也依然是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
赖嬷嬷,虽然是位不怎么起眼的仆妇下人,但是她所经历的大风大浪,还是足以在子孙后世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的,也是有说服力的!
——因为她是职场之中,成功逆袭的样本和典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