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那些女人
男人，我不喜欢那些端端正正的君子，女人，我也不喜欢那些温良高雅的淑女。
我喜欢的女子，很多都被人喊过小妖女，比如黄蓉，赵敏，蓝凤凰。“妖女”的魅力各有千秋，但总有一点共性，就是对世俗礼法不屑一顾。礼仪规矩、大仁大义那些虚套子，她们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不在乎，也懒得应付人，装样子。
她们活得痛痛快快，嬉笑怒骂，全凭自己喜欢。喜欢什么东西、爱上什么人也都大大方方去争取，当然有时候常会使点淑女们不屑的小伎俩，但正因为此，比起一本正经的淑女，“小妖女”们更有魅力，也更能成事。
最能形成鲜明的就是敏敏和芷若了。一个蒙古妖女，一个名门正派，她俩谁更可爱，你我他当然可以有不同主张，但张教主的官方答案可说了，对芷若是“又敬又怕”，对敏敏是“又爱又恨”。这其中的分别，细细品咋品咋，不言而喻了。
但你看芷若平时多么楚楚可人，真是作为一位女士都我见犹怜，到了关键时候，真拼起心狠手辣来，敏敏可就得自叹不如了。所以说千万别小瞧淑女，平时越是“柔弱不能自理，情深不能自抑”，内心的小宇宙爆发起来，那可越不是盖的。
芷若确实是不得已，“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敏敏也确实飞扬跋扈，可真到张无忌这里，是宁肯舍弃家国的。这两者间的差别，细细品咋品咋，也是不言而喻了。
蓉儿还算命好，天生一手好牌，自己打得也好。被黄岛主一路宠着，蓉儿确实是骄纵刁蛮，任性妄为，但她不仅机灵可爱，最重要心不坏眼不瞎，是非爱憎都分明，遇上靖哥哥更是一派纯真，一心一意。
她可从小长在桃花岛那样的世外桃源，日夜受黄岛主耳濡目染长大的“小妖女”，可遇到靖哥哥后，她开始收敛，开始改变。她不像敏敏，没有家国可舍弃，可她为了靖哥哥的理想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最后更为了靖哥哥的坚守而与靖哥哥并肩战死。
大家都说蓉儿成就了靖哥哥，但要是没有遇到靖哥哥，蓉儿还会是这个我们喜欢的蓉儿吗？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成就不成就，都是相互成全罢了。
她和靖哥哥之间不就是少年人初恋最美好的样子吗？没有一点衡量和算计，就是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看到他们携手并肩最到最后，一起看遍天下风光，一起享受一段年华，就好像自己的梦也圆了一样。
先生众多作品之中，《笑傲江湖》里是最不缺各路邪魔外道的，也是把邪魔外道写得最有血肉、最有性格、最讨人喜欢的。单说小妖女，《笑傲江湖》就有好几个，任盈盈、蓝凤凰、曲非烟。
曲非烟最可惜，小小年纪已很有“妖女”的灵气和义气，但出场没多久就把命送在了名门正派手里，到底没能成气候。
作为魔教圣姑，盈盈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妖女”，货真价实的女一号，可在我看来，还是太端庄太正派了，倒不如女N号蓝教主更痛快洒脱。初识冲哥，盈盈非得戴着面纱扮老太太，蓝凤凰可是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你说谁更“妖女”？
人们总说蓝凤凰对冲哥就是兄妹之谊，这种鬼话我可不信。除了岳灵珊那种被厄勒克特拉情结搅和了心智的傻子，哪有人抵挡得了冲哥的魅力？
上一段说冲哥时，就引过蓝凤凰这句话：“怪不得，怪不得，这个不把天下男子瞧在眼里的人，也会对你这样好。”可事实上，蓝凤凰说完这话并没算完，还紧接着叹了一句：“所以啦……唉……”从来都快人快语的蓝凤凰，也有了这叹息的时候。很多时候，标点符号可比汉字还能说明问题。
但最可贵的是，蓝凤凰“唉”过之后，心里通透敞亮，大大方方退后两步，从此不痴缠，不搅和，止步于兄妹，好好做兄妹。
可她真的从此只当冲哥是“大哥”？冲哥每次遇到大事难事，攻打少林，接任衡山掌门，救衡山弟子，她从不缺席，出人出力。少林寺大战里，蓝凤凰中箭遇险，对来相救的冲哥，她说：“你别管我，你……你……自己下山要紧。”这分明就是把对方看得比自己更重。
先生写她和冲哥初见时，曾说冲哥“虽眼见她年纪比自己大，却也张口就叫她‘妹子’。”可见，蓝凤凰已不是水嫩嫩的“小妖女”，她是“小妖女”经了世事、看了人间后最好的样子，仍然至情至性，但更潇洒明白。
还有个女子，虽然没被人喊过“小妖女”，基因里也没什么邪魔外道的传承，但实在是很有点“小妖女”的魅力，就是阿朱。
古灵精怪，机灵顽皮，这些特质阿朱都不少。开开玩笑，捉弄个人，阿朱可都是行家里手。但不同于之前那些小妖女，阿朱活得不够开心，不够洒脱，更没能像蓉儿、敏敏那样得偿所愿、志得意满。她始终是个悲情的、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仔细读读就会发现，她走出江南、走进江湖、走到乔大哥身边、又永远离开乔大哥，每走一步，易容术都发挥了关键性作用。易容术，实在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关键词。先生笔下古灵精怪的姑娘多了，怎么偏偏让阿朱精通易容术？又为什么偏偏让阿朱因易容术而死？
这当然不会是先生的随意为之，照我的理解，易容术就像一张牌的正面，它的反面，是身份。这个问题就有点深了，还是放在最后一段和乔大哥一起细说。这里只说一点，易容术给阿朱看似明媚的一切——她的嬉笑狡黠、语笑嫣然还有脉脉含情——都投映了挥之不去的怅惘悲凉的阴影，也注定了她的人生终是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所以说当时一听说定了涛姐来演阿朱，我就直摇头，涛姐是好，但有的东西可不是服化造型能弥补的，甚至演技也不行。
看了半天，这些小妖女们本没干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但名门正派的君子淑女们一看，人家活得这样潇洒痛快，还把想办的事都给办了，把想要的人都拿下了，这哪里能行？这样下去，还哪有人肯老老实实做君子、做淑女？
于是，自然是得“小妖女”“小妖女”喊上两声，啐上两口，再使点绊，添点堵，才不至于坏了大仁大义，乱了纲常礼法。但你要让他们为了爱人，舍弃家国，舍弃眼前，扔掉已经攥在手心里的宝贝，他们肯吗？
说起这个，就必须得说说另一位，王语嫣。她当然不是“小妖女”，但我很喜欢她。
喜欢王语嫣的人不多。虽然是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有人嫌她无趣，有人嫌她呆板。也是，比起美丽的皮囊，有趣的灵魂总是更重要的，为着这个不喜欢她，实在是很合理的。
但就是这个呆板无趣的美女，她对打打杀杀没有半点兴趣，却为了慕容复熟读各家武学典籍；她生来从未踏出过家园一步，却因为担心慕容复，跟着段誉这个相识没几天的小哥逃出温室；她从来不擅长应对江湖恩怨，但为了助慕容复一臂之力，一路追随无怨无悔。
扪心自问，要让我看懂电路图，弄清相对论，背井离乡，一路漂泊，这才能得到爱人，我怕只能就这样单身下去了。
现在这个时代，说“爱”越来越容易，可我们到底能为“爱”做什么？起码王语嫣做到的这些事，我实在做不到。也正因为这样，我实在喜欢王语嫣。
先生晚年改过不少人物的结局，其中就有王语嫣。不再有枯井中突如其来的回心转意，她终于还是回到慕容复身边，陪他去做那个越来越遥远的复国梦。说实话，先生的很多改动我并不喜欢，可看到给王语嫣重新安排的这个结局，我松了口气。
美成神仙姐姐，尚且不受待见，就连扮演者李若彤都嫌她“没有个性”，可见只是 “美”，真是远远不够的。
要说“美”，先生笔下最美的女子莫过于香香公主喀丝丽，那可是能让对阵的将士都放下刀枪剑戟的绝世神颜。可别说是和蓉儿、敏敏相比，就连同是《书剑恩仇录》里的霍青桐、骆冰、周琦都远比她出彩。她就像一个单薄的纸板人，真是美，也只是美，除了“美”，实在很难再给她找到什么别的标签。
其实不论男女，在这点上都是一样。外在美固然能让一个人在很多事情上能占到先机，可要是也只有外在美，终究只能在一声惊艳之后迅速索然无味，渐行渐远。毕竟就算再美，日日观，夜夜赏，终究是会审美疲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