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这个土包子,一个只吃过蛋,没吃过蛋糕的人。
小时候,在我眼里,所有的节日都是个蛋。元宵节,我不吃汤圆,我妈给我煮蛋。清明节,我妈给我煮蛋。端午节,我妈给我煮蛋。劳动节回家割麦,我妈给我煮蛋。儿童节,我妈给我煮蛋。七月半,煮蛋。中秋节,煮蛋。国庆节,煮蛋。冬至,蛋。生日,蛋。元旦,蛋。蛋、蛋、蛋…总之,只要不得鸡瘟,有节日就有蛋,节日就是个蛋。
眼下,又是一个中秋。那个为我煮蛋的人却在三千里外。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她煮的蛋了。
中秋,是个吃月饼的节日。从它的数量就能分析出,它应该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在我老家川北,一封月饼有八个或十个,我们那里四口五口之家居多,正好一人可以吃到两个。
而在广东,我时常看见超市里成堆的散装月饼,一个或两个密封在一起。都说商家的心思巧着呢,一点儿没说错。但是商人们却忽略了,中秋节之所以不叫吃月饼节,它应该不只是吃月饼吧。
在川北,吃月饼并未时兴多少年。十多二十年前,除了亲朋好友相送,很少会有庄稼人买来自己吃。当一个又一个中秋节来临,孩子们哭着闹着要吃月饼时,父母却只能满面愁容地拿出花生和核桃小心奕奕地进行安抚。最后,一家人在各自的愤怒中度过一个难忘的中秋节。
时至今天,月饼不再是什么奢侈品,家乡人却仍保留着中秋节吃煮花生和核桃的习惯。尽管现在的花生和核桃价格可能已经超越了月饼。
请原谅我这个土包子,我并没有吃过几回月饼,月饼的味道也并没有深入骨髓,没有什么留下回味。要说有,也就那么一回。之所以还能记住,也不是因为它美味。
那一年,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如何混的,中秋节那天,家里依然没有一滴油。父亲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太失望,扬言要给我们做月饼。
待面和好以后,才发现没油搽锅,面饼一下锅就黏在锅上,紧跟着就冒黑烟,糊了。于是,父亲破口大骂铁锅的母亲。
骂声惊动了父亲的父亲,老头儿是个有故事的人,经历过大饥荒,曾用桤木树果子搅凉粉帮助家人度过了危机。
老头儿走近锅前一看,顿时锉起牙花子笑了起来,嘲笑儿子愚蠢。接着又得意洋洋地出门去,攥着把嫩玉米衣回来,用玉米衣在锅上一顿猛搽,搽得锅里油亮亮的,像崭新的皮鞋。
父亲最终完成了他的杰作,在我们反复怀疑地询问“是不是烧饼”时,他一再地强调:这就是月饼!
我记得,那“月饼”很甜。咬一口,滚烫的糖浆从里面喷薄而出,舌头起了泡,甜进了心里。
在今天这个佳节里,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和我喜欢的人儿,都纷纷要我吃月饼。
我说,吃。
事实上我并没有吃。他们要我吃,是挂念我。我没吃,是我挂念他们。
请原谅我这个糟蹋节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