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6月30日,附中的院子里有好几棵高大的杨树。那天,校园里没有学生,南北教学楼两两相望,我站在北楼楼前杨树下,等待报到。那是我入职第一天。
那天我第一个见到的是时任教务主任的董校长,她告诉我,大学的附中不好干,但是只要努力还是能干出成绩的;我还见到了时任办公室主任的郑校长,问了悬而未决的档案的事,他安慰我现在不能解决的问题,先交给时间。随后我去了南楼语文办公室,见到了当时还是语文组教研组长的高老师,在书籍试卷的掩映下,我辨识出了那个美丽的声音,那是在我说课迟到时来自附中的召唤,那时她说别着急,我们等着你;还有热情似火的姜老师,她笑我年轻的像个孩子。那天,我第一次参加了全体教工会,我鼓足勇气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只为掩藏住那颗自卑又怯懦的心。最后还是在杨树下,我等待一同入职的生物老师杨青,我们共赴二宿舍,那是我在济南落脚的第一站……
从此,6月30日就成为我的节日,其意义就好比买第一辆车那一天之于祥子。祥子在那一天后历经三起三落终成蝼蚁,而幸运的是我却以那一天为起点获得精神永恒的救赎。那一天,我用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块钱,吃了一顿加州牛肉面,又去山大南路361买了一身打五折新衣服,最后揣着着所剩无几的钱打了一辆出租车,把我的行李从一个一天四十元的小旅馆运到了二宿舍。出租车司机是一个面善的人,她只收了我20元,并说了很多祝福的话。当晚,在二宿舍13号楼4楼没有电的宿舍里,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夜。那夜,我用凉水淋浴,并觉得很快乐。
第二天,我跟随学生参加了“泉城义工”活动,在公交站牌前维持交通。看着谈吐落落大方的学生,我感到来自灵魂深处地自卑,那是一个农村孩子才懂的怯懦。活动结束,没来得及吃午饭的我完成我入职以来第一篇新闻稿《泉城小义工,正在行动中》。我忐忑地将新闻稿用优盘拷贝给当时还是团委书记的张校长,那天他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焦急而耐心地等待我结稿,因为我们要赶时间乘大巴车去济南南部山区跑马岭,参加学校的校本培训。
跑马岭的三天给我打开一扇大大的门,我的毕生所学在那三天被完全激活,教科研的种子在那三天埋下深根。我第一次感到自己跻身的世界原来这般色彩斑斓,所有的等待都变得神奇而有价值。跑马岭的三天,我吃得饱睡得香学得多,用杨青老师的话来说,我“面黄肌瘦,精神矍铄。”
初为人师的日子我用尽一切努力证明自己,为了让自己扎下深根,我付出了艰辛的努力。那些永无休息的周末,那熬的透透的夜,那红一笔黑一笔写下的教案,成为我最初的教育颜色。我是多么幸运,教学上有高平老师、姜荣奎老师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师的教导;班主任工作上有李洁主任、张敦迎校长毫无保留的用心指引;教科研上直接师承当时是教科室主任的王波院长。我的高质量的成长环境,让我拥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学习契机和教育视野。我珍惜着身边的每一位前辈,也鞭策着自己不断向前。我想,让我引以为豪的是,我继承了附中最正宗的血脉,我初为人师所受到的爱与关怀,打下了我教育的底色,让我在任何时候都懂得感恩,学会从容淡定面对工作中的所得所获。
那些年,在附中洪楼教堂的钟声里,我上了一节又一节语文课。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我们学着鲁迅先生的《社戏》,背诵过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也很多次在《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里,穿梭在洪楼老校的操场上,去看成绩公告栏处我们班地运动会成绩。也很个悦读之后,我们在山大洪楼校园盛开的海棠花下奔饭,又在校外路边小摊煎饼果子麻辣烫前流连。那往的岁月啊,匆匆而不自知,只待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之后,才感慨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挥泪告别老校的夜色,在牧牛山下辅仁校区,找寻新的奋斗方向,当辅仁第一届初三毕业生在《展翅翱翔,师恩难忘》的呼告声里,我完成了自己教育生涯的第一次涅槃。
再回附中,我以为会是永远,原来永远的远也不过是在咫尺间。
2017年春天,我是在去与留的纠结与权衡中艰难度过。我终于选择了远方,却不仅仅因为有大海的呼唤。从此,我的生活啊,便发生了无法详述的逆转。附中,离我好像远了。她更像是《社戏》赵庄的那场大戏,灯火通明里,我在黑暗地远处,不思量意难忘。
渐渐的,我熟悉了当下的一切。和这里的一切发生了同气连枝的关系,并且有了不可断绝的情丝。这里有和附中一样友好的同事、朋友,有和附中的孩子一样可爱的学生,这里的一切,在悄悄地和我发生生命的链接,一切人和事都变得那么不可或缺。来自附中的我,更像是一粒种子、一个火把,在我不断滋生蔓长的同时,也用自己地光和热,点亮更多火把,和我一起照亮。
同行十二年,我不想附中,因为凡我在处,便是附中。
同行十二年,我不想附中,因为闭了眼,那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那教堂的钟声时时回响。
风住尘香花已尽,又是一年盛夏时光。那杨树下绿荫中,藏着一颗教育的梦想。讲台下不论是少年,还是娃娃,一样的热爱,一样的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