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成吉思汗所创立的大蒙古国第一任继承者,窝阔台最为人熟知的,莫过于在两位兄长术赤与察合台的纷争中因宽厚、慷慨与稳重,脱颖而出,成为这个新生大国的统治者。
但是他与他的儿子贵由汗直接的死因皆是毫无节制的饮酒,大蒙古国的继承权很快的在贵由汗之后回到拖雷一系,可说与窝阔台父子俩的酗酒有莫大的关系。
从大蒙古国诸位骁勇善战的开国大汗,乃至忽必烈以降的元朝皇帝,几乎没有不好酒者,饮酒不仅是蒙古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深植于成吉思汗继承者的基因之中。
十九世纪初瑞典的东方学家多桑(Abraham Constantin Mouradgea d’Ohsson,1779-1851,生于鄂图曼帝国境内的君士坦丁堡)在他的《多桑蒙古史》中提到:「(蒙古)男子……沉湎于酒,盖其视饮酒非恶德也。」宋国人赵拱在1221随着南宋奉使赴蒙古国境内,面见蒙古攻金统帅、受成吉思汗封为太师国王的木华黎,以亲身见闻撰成的《蒙鞑备录》中提到:
鞑人之俗,主人执盘盏以劝客,客饮,若少留涓滴,则主人者更不接盏,见人饮尽,乃喜。……国王(木华黎)乃曰:「你来我初中,便是一家人,凡有宴聚打球,或打围出猎,你便来同戏,如何又要有人来请唤!」因大笑而罚六杯,终日必大醉而罢。
更有甚者:「凡见外宾醉中喧哄失礼,或吐或卧,则大喜曰:『客醉则与我无异心也!』」
对于「酒品」的定义,完全不同于一般。
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被塔塔儿人用毒酒暗害而死,在关于铁木真的传记文学或影视作品中都为人熟知,根据《元朝秘史》的记载,也速该是因为「行得饥渴」,刚好「遇着塔塔儿人每做筵席」,以致于中毒身亡,但是因为「饥渴」,喝下有着未解之仇的部族提供的酒食,警戒心之低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如果对上述的酒文化有所涉猎,或许会有一些不同的理解。
酒被蒙古人视为一种主客之间弥合情感或增进了解的介质,《蒙鞑备录》提到的「客人不喝尽,主人不接盏」、「客醉与我无异心」等,或多或少都说明了为什么也速该会如此「不聪明」,合理的推论是,他或许希望借此或真或假的与塔塔儿人暂时化解紧张(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他作为一氏之长,即使害怕被暗算也有不能表现出来灭自己威风的难处,更遑论主人招待,客人不喝的话,恐怕局面无法善了。
铁木真似乎记取了父亲的教训,即使也好酒,却没什么因酒误事的事迹,成长过程中甚至曾因为敌人耽于饮酒狂欢而逃过一死。
1203年克烈部的王汗(又称王罕,原名脱里,信奉景教。与也速该结为安答,收铁木真为义子,两方多次组成联军击败敌对部族。曾受金朝册封,故称王汗)因铁木真的势力日益强大而感到不安,派遣其子桑昆在此年春天进攻铁木真,铁木真先是卑辞请和,等待王汗等人沉醉酒宴,疏于防备,突袭成功,到了同年秋天王汗被彻底击败,逃至乃蛮,死于当地边将之手。这次的成功,在《圣武亲征录》中如此记载:
牧马者乞失力,供马湩(最高等级的马奶酒)适至(王汗处),微有所闻,问其弟把带曰:「适所议何事?该知否?」
把带……曰:「我知之矣!可因赴上(铁木真)言之」……驰见上,告其(王汗)谋……。
就是因为负责送酒到王罕处的牧马人无意间探得机密,驰告铁木真,故得以料敌机先。铁木真屡次受益于对手的饮酒,他的继承人窝阔台酗酒的程度则令他无法忍受。
根据《多桑蒙古史》载:
窝阔台饮酒无节,因常致病,其父屡责之。其兄察合台素为窝阔台所敬畏,曾遣侍臣一人监之,每日饮酒,不得过若干盏。窝阔台不敢公然逆兄命,然饮时换大盏,监者亦不敢拒。
连好酒的父兄都看不下去的过度饮酒,显然窝阔台是个深度酒精中毒者。汉文史料中也有相关记载,《元朝名臣事略.中书耶律文正王》中载有一事:
上(元太宗)素嗜酒,晚年尤甚,日与大臣酣饮。公(耶律楚材)数谏不听,乃持酒漕之金口曰:「此铁为酒所蚀,尚致如此,况人之五脏有不损也?!」上悦,赐以金帛,仍敕左右进酒三钟而止。
在《国朝文类.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元文类》)中,这一段最后一句多了一个「日」字,成为「仍敕左右日进酒三钟而止」,语意颇有不同。不管窝阔台是直接给耶律楚材一个软钉子,还是有听劝少喝一些,显然也晚了。这件事情发生在1241年,同年窝阔台在一次的出猎中,「进酒欢饮,极夜乃罢」,隔天暴崩,得年55岁。蒙古西征的军队此时几乎到达维也纳,因为窝阔台的忽然离世,将领被迫退兵参与忽里尔台大会,推举新大汗。
窝阔台的儿子贵由(元定宗,1206-1248),也沈溺於严重酒瘾之中,《新元史.定宗本纪》谓:「帝(贵由)……好酒色,手足有拘孪疾,尝以疾不能视事。」所谓的「拘孪疾」,根据中医的说法,是因为肝经问题,导致四肢不受控制,难以屈伸之证,极有可能是酒精中毒所致。
贵由汗在位不到两年即暴卒,当时由罗马教宗派出的天主教方济各会传教士若望.柏郎嘉(又译普兰.迦儿宾,Giovanni da Pian del Carpine,1180-1252),曾经抵达大蒙古国的首都哈剌和林晋见贵由汗,据说他见证了贵由即位的忽里尔台大会,十三世纪中柏郎嘉依据自己的见闻撰成编年体的《鞑靼蒙古史》,对贵由的形容如下:
在他(贵由)当选时,约有四十,最多四十五岁。他是中等身材,非常聪明,极为精明,举止极为严肃庄重,从来没有看见他放声大笑,或者是寻欢作乐。
这样的描述与汉文数据的形象似乎颇有不同。有一说贵由是生病而死,但理论上柏郎嘉见到贵由时,距离他死亡的时间大约是一年多以前,外表似乎没有显出病容,也有一说是被毒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贵由即位之后因为健康问题,几乎无法处理政务,1248年贵由突然暴毙,皇后海迷失抱着窝阔台的孙子失列门(窝阔台第三子阔出之子)临朝,引起宗王亲贵的不满,史称「海迷失称制」,贵由与海迷失在位的这一段时间,宗王彼此不服争战,蒙古草原天灾不断,可说是大蒙古国立国以来最黑暗的时期。
1251年在拖雷之妻唆鲁禾帖尼(她是蒙哥、忽必烈、旭烈兀与阿里不哥的亲生母亲,这四人都当过大汗,故被称为四帝之母)运作之下,召开忽里尔台大会,推举拖雷之子蒙哥继大汗位,海迷失虽想策动窝阔台系宗王反扑,却以失败告终,被蒙哥下令投入河中溺死。
至此,窝阔台系的传承中断,蒙古国的统治转移至拖雷系的蒙哥手中,也种下大蒙古国分裂的内在因子。
总结来看,窝阔台的过度酗酒使得他把许多事务交给宠爱的乃马真后,乃马真美貌出众,精明能干,指挥着张柔等汉军世侯对南宋进行战争,更扶植健康有极大问题的贵由即位,而不是窝阔台所喜爱的三子阔出。贵由不仅继承了大蒙古国,显然也继承了窝阔台的酗酒习惯,不管他最终是被毒死、生病而死,可能与酒都脱不了关系。海迷失皇后的临朝,带来了大蒙古国的混乱,也造就了拖雷家族上台的大好条件。
蒙哥上台了,但酒与大蒙古国和元朝的爱恨情仇,还在继续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