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身处何处,愿你可耽溺于美,且深深沉醉。我披荆斩棘跋涉完世界,也刚好遇见了你的鱼群……(香庐修行纪)
青山间雾气渐渐地散开,剩余弥散的薄雾却还是让山顶如仙境一般;
天际那端的高空云朵太厚重了,升不上去也降不下来,似乎今天它们没准备再让太阳舒展的意思;
用了点力放眼过去,竟也能够看到远处周遭的层峦,旁边的四座峰好像也能依稀辨出了,还有满山的松和其他不知道名字的树……
飘飘然,仿佛也羽化登仙了一般!
偶有几声乌鸦的凄喊,萧瑟得令人不禁浑身一哆嗦,远方是不是还有狮鹫在等着攻击“弱小”的人类;
突然,蜘蛛爬上了迪恩的手臂,开始拉网“捕食”,“它是要捕我,还是把我当做了大树?”迪恩反问着自己,脑中还秀逗着:“我可不想成为蜘蛛侠,哥穿的是牛仔长袖衬衫,你咬不动的!”便把它抚下身去。
他把贴在身上汗湿的衣服往外扯了扯,想让山间弥散的冷空气也过一下身体,涤荡一下自己!
就这样,他一个人,坐在五老峰的最后一峰的崖石上,远眺着,美滋滋地欣赏、回顾着刚刚努力完的“一路悠然”!
(一)
昨天他已经把庐山西线跑完了,在龙首崖处差点滑倒让他感觉有种会死的感觉,至今还心有余悸,想着这辈子命大所以必须得珍惜自己,起码为了那些爱着自己的人。
迪恩退完房,便拖着昨天就灌了铅的腿去牯岭镇天街,在仙境般云雾里把明信片给小伙伴寄了,然后听着长冲河的流水声幽静地越过美玲桥,走过美庐别墅,又经过老别墅的故事,随意地看了两眼别墅,感觉没什么意思就又踏上了上山的路……
前一天晚上,晚饭在石牛酒家,从悬索桥过来且整个人都被淋湿的他非常惹眼,厚重的刘海紧紧地贴在额头上,眼镜镜片上沾着雨水显得十分落魄;毕竟还有谁会下雨还去爬山,其他游客都在枯岭镇走走逛逛就够了;而老板娘便和他搭起话来,“你这是没带……”伞字没说出来就被咽了下去,可能突然看到他背包侧袋挂着一把伞便收回了话。
“山上雾气好重吧?”她在迪恩一旁的桌子逗着儿子,又看看这个奇怪的顾客,可能已经过了饭点,偌大个酒家只有他一位食客。
“是的,不过跟仙境一般。”他自己给自己倒水,回忆起刚刚经过文殊台的时候,青葱的树木从云雾里一棵棵插了出来,周围还有茶园,郁郁葱葱,湿气又重,沁人心脾,简直感觉自己看到了文殊菩萨一般。
“识趣之人,一个人么?”老板娘有点惊讶的样子。
“是啊,散散心。”迪恩又夹了一筷石鱼爆蛋,煎得金黄的蛋饼上面嵌着几条像银鱼一般的小鱼,看菜单上说那是山间清水石涧的小鱼,非常活泼,鸡蛋的醇厚加上石鱼的鲜嫩在齿间留香,久久回味,“老板,您这石鱼爆蛋真的太好吃了!”
她笑了笑,“好吃多来就是了,帮我和你朋友推广推广哦;那明天你要去哪里呢?最近下雨也看不到日出啊?”她抱着小孩,捡着孩子扔到一旁的玩具。
“您有推荐?” 迪恩想作为当地人的她应该是热情,准备提点些什么,给点攻略什么的。
“没什么推荐,东线只是去含鄱口、上五老峰、看三叠泉,即使没有日出,但在云雾里应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特别是现在的小雨里。”她看着窗外已经在云雾里的“天街”,“只是很少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有兴致。”
“正有这个打算,明天就走东线。”迪恩看着她,又吃了口旁边的笋衣烧肉,这庐山的山石嫩笋,配上这Q弹的红烧肉,真是让人精神百倍。
“自由行的话,一般都是拼车去含鄱口的,然后再爬五老峰,15块一人。”迪恩刚想拍案叫绝地赞同,询问用什么方式拼车时,她又说:“但明天也下雨,肯定没人拼。”她有点失望的看看他,又看看怀里可爱的孩子。
“这么惨啊?”看着盘里渐渐减少的菜,听到这样的消息,真是遗憾可惜至极,“我看地图上,光是从这步行到含鄱口就要11多公里诶。”
“走山中南路吧,只有7公里不到,那是一条小道,直接上山,就是会很累。”老板娘顿了顿,“能直接到含鄱口,然后再沿着公路走2公里就能到五老峰的山脚。不过,你确定准备全部用步行的?”
“是的,全部用11路步行的,上中南路是吧,谢谢!”迪恩用手机记事本记下了路名,看着碟子里剩余的汤汁,无奈地笑笑,果然把肚子都走空了,居然三大盘菜全都吃光了。
“年轻人真勇敢潇洒,下雨的山路也敢走,而且那么长。”她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从身后拿了一瓶冰镇雪碧给她,“送的,加油哦,峰顶肯定有美好等你。”
接过后,“谢谢!”迪恩理了理衣角和头发,又打量了这家庐山上评分最高的酒家,简单的装修,实在的山中特色菜,还有可爱的店主人,自己安慰着自己——“如果我保持温暖,路上总也会遇上温暖我的人。”
“你要不要也像叔叔一样,长大了,也一个人勇敢出去闯呢?会看到大多数人看不到的瑰丽风景哦?”老板娘用手指点了点孩子的鼻头,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二)
拐了几个弯,迪恩便看到上中南路,那是一条满是上山下坡、布满苔藓的石阶、有崖有水潭、需过石涧石板桥、扳开路边树枝灌木、周边全是丛林断木、偶尔还有猕猴的悲啼、乌鸦的凄寒,前方白雾蒙蒙不能辨向,到处都是分岔路,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昆虫会来招惹人……
那一刻,他慌了,内心简直是崩溃的,食指捏着太阳穴冥想,甚至觉得脑袋快缺氧了,也终于明白了酒家的老板娘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和对“年轻人潇洒勇敢”的那句重音语调;而在这细雨薄雾中,更要命的是——这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很多网站上都会说,庐山那点路,算些什么,可是,你有种别坐观光车、不打车去目的地啊!迪恩望了望前路和退路,开始自言自语地嘲笑网站上的攻略。
往前面,不敢走;转身想回去,满是下山的石阶,又深感惋惜。他撑着伞,拍了拍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的额发,衬衫的领口早就在刚刚爬台阶时被汗湿,他反问自己“走过的每条路是不是都应该不后悔才对?可前方万一出事了呢……”
他转过身,看着刚刚走完的长满苔藓的下山台阶,掏出手机,在微信上找了个好友,说,“中午12点前,如果我没再联系你,请你报警说我在庐山的上中南路出事了。”朋友马上回复说“你呀有病吧?你特么的敢出事!”他又打字过去,“你照做就是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然后,收起手机、相机便开始一往无前地专心赶路,想着,原来我还有可以信任的人,这个世界对我已经足够美好。
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在赶路的时候,是自己与自己独处,自己面对自己的最好时间;不会像在繁华都市里灯红酒绿的喧嚣永远有一种群居的错觉,不会像在优雅小城里吃上一碗馄饨也觉得自在安然好久;更不会像在公司连续几天的熬夜奋战加班完成标书后的释然……
迪恩数着自己的步数,时不时地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然后自己告诉自己,“就结束了,不远!”
那一刻,他的的确确很害怕,很担心,甚至是恐惧,迷惘,失落,和孤独,都一股脑地冲了出来;他甚至怕自己会突然死掉,怕树丛里突然会穿出猛兽或者毒蛇把自己给干掉,担心如果真的受伤了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和亲人。
过了个水涧,又走完下一副石阶,可前面还有什么?看着淌过的水潭,欣欣然,迪恩停在了水潭边傻笑了,“鞋子鞋子,当年买你出了我次‘大血’,可你陪我蹦极、爬山、淌水、工地,我得谢谢你!”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一路上,有好多树木都被折断了,有的像人为,但好多都像是被力量更大的生物给扯断的,他抖抖霍霍地走着,耳听着八方来音,生怕随时来的危险。运动手环每隔几分钟发出的震动是小伙伴发来的微信提醒,他没时间回,只想赶紧赶路后给他们报平安;直到看到一个“中国移动”的基站盒,脑中福尔摩斯的推理又涌了上来:“这里有人来过,而且没有危险,盒子和周围数目是好的,而且有电源线,沿着路延伸,这附近必定有人常来……”他安慰着自己,还是小心地淌过水潭,跨过水涧,拨开乔木,踩着松针一步一步上路,而那一刻,他的心已经留下了幸福的泪。
当在周围整齐的乔木,弥撒的雾气,坎坷且忽上忽下的山路里,走了快一个多小时时,他突然又听到了汽车的鸣笛——他知道这点路其实不多,但似乎真的精疲力竭了,随便找了一块石头便坐了下来——也许,成功的喜悦不是喜形于色,是打破自己对前方不可知事物的误解。
后来,不知又拐了几个弯,过了几道坎,走过多少出岔路,山路的尽头横叉出一条沥青路,呼啸过的观光车暗示着方向对了,路对了,真的走完了……他在心里也大喊着。
蓦地,成功的捷径其实并不拥挤,因为大多数人即使知道,也都不一定会坚持!
(三)
含鄱口是庐山最好的日出观光点,老毛同志也在这里观赏过;而经历了无尽的孤独的迪恩,不再在乎看不到日出的瑰丽,不在乎是否望得到五老峰雄姿、鄱阳湖壮美,只是那淡淡的云雾和洗礼的细雨本身就增添了这次旅途的不平凡。
若隐若现的远方是什么也不再重要,因为那是双脚要走到的地方!
后来到了五老峰的山脚,身体却已真的精疲力竭,浑身已没有一处是干的了;继续往上到一峰、二峰、三峰、四峰,甚至是现在的最后一峰——五峰,都只有他一人,上山路看似“平坦”,但雨水打湿的台阶、山顶的风、蒙蒙的雨、被雾气遮挡的前方还有在路上“迎接”的枝丫,都影响了他上山的速度。
“可走到了头,其实也不过如此!”他也不明白他应该笑还是用其他情绪来表达。
坐在崖石旁的迪恩又回望了一眼旁边“五峰”的标识,心里又泛起了丝丝暖意,想着今早起床还想多睡一会的愚蠢念头,现在眼前的美丽雄壮又是多么的不可得;同时,起码今早到现在,只自己一个人看到了这烟雾缭绕、如梦如醉的山巅;只自己一人感受到了云雾铺面,湿气染身的清爽;只自己一人遇到了山脚舔嘴的猫儿,有灵性地坐在旁边,看着自己擦汗喝水和“聊天”……
随意地拍了几张照作为留念,突然又想起什么,利索地掏出手机,给小伙伴“报平安”。
可小伙伴回复说,“这样做太孤独了!”
迪恩苦笑着,刚刚征服庐山的豪情壮志和舒爽被这一句话就弄瘪了一般;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了,觉得自己是奇怪、古怪的,甚至有一种要哭的节奏。
“但如果因为这点不一样、奇怪而忽略这是一种难能可贵,那肯定是我的愚蠢;可能这个词有点不恰当,但毕竟,曲高和寡!”他又追加了这一条回复……
(尾)
透过镜片的远方,辨不清远处是云还是雾了,拿着的微单却也不想再拍了,对这方土地征服已经结束,那深深沉醉于缥缈的美,伸手虽也不是真实却还那么精彩。
默默地说了句“应该还会再来这里,下次看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下山去三叠泉了,一路下坡的路旁一直有一股溪水,从山顶直下,泉声清脆悦耳,蜿蜒曲折的山路在这样的背景乐下显得更加轻快了。
而路过要跨越它的地方的时候,在石阶平台的后面,被几块山石堵了一片积水滩,里面都是落叶和清澈的泉水和雨水,迪恩蹲下了身,用手指拨开溪水表面的树叶和树枝,眼前是一群黑色透明石鱼在清澈的水里排着队一条一条地从石缝间下去——鱼贯——迪恩想到了这个词;它们不负勇往地冲下溪水,流到更远的山底,“可他们知道掉下去后是什么吗?他们活的了么?”
回程的路上,又下起了大雨,迪恩坐在车上,把Walkman的耳机取了下来,耳朵靠着车窗,静静地听着外面的细雨。他想起刚刚在溪水处用双手在石缝那里盛的三条小石鱼,它们活泼,不负勇往,在美丽的庐山里坚强生活,虽然可能会成为下一份石鱼爆蛋,但还是要奋力去往下一处要去的地方!
精疲力竭的他有点困了,渐渐地也眯起了双眼,好像好久没有那么努力地去奔跑、去坚持地追求峰顶了;取出手账,在上面默默地写下了——我越过薄薄的世界,也刚好遇到你的鱼群!
便安然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