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我的四年大学真真是简单的可怜。当然,我这一路走来,都简单的可怜。只有简单的几个朋友,简单的几个圈子,简单的一些故事。
因为没有能力也没有毅力做学霸,估计自己也拿不到奖学金,口齿不够伶俐无法讨各级领导开心,吃不了苦做不了学生干部,长相和身材也不足以让我被包养或者包养别人。所以,我对自己采取放养政策。
不过,其实我曾一度想成为学校风云人物,我想过不少方法,在胸口贴“求包养”大字报,在校门口穿比基尼抱校长大腿,但这需要众多观众。
那时候,能主动传播这些八卦的人,都校外开房去了。偶尔还有几个对这些事感兴趣的都是满头五光十色杂毛的新生。我觉得以他们的口才,传播速度一定会相当堪忧,那样效果不好,不够快捷。
在我得知自杀身亡是成为校园风云人物最快捷的方式之后,我放弃了这个代价颇大的目标。因为,那时候我还是处女,我觉得就这样死了挺可惜的。
没有了成为风云人物的目标之后,我的大学开始变得枯燥无味。我心一横,想着,只能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四年里,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了。
独一无二这个词,那时候我觉得是相当高深的词,所以很喜欢用。那时候还不流行什么绿茶婊、奶茶婊。而我对独一无二的理解就是,只学想学的东西,翘想翘的课,做喜欢做的事。
这样的结果就是,我没有任何想学的东西,基本所有课都翘掉了,一整天都呆在寝室双眼瞪着天花板。嘴里继续念叨着:我要修身、学习、成为想要独一无二的人。
我那时候很哲学,给自己未来的解释也很深奥:我不希望别人说我很牛,我只要和别人不一样。后来我又发现,这个愿望比成为风云人物更难。
基本上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只学想学的东西,翘想翘的课,做喜欢做的事,希望和别人不一样。但结果大家都一样。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要和别人不一样,去教室上课还比较容易实现。听说,那时候,来教室上课的学生,都是个位数。
翘课没事做,我就喜欢跟别人聊天,那时候QQ火的很,不会聊QQ感觉都有点侮辱智商的意思了。
那阵子,我很喜欢和初中同学聊天,尤其喜欢和初中毕业后就出社会打拼的同学聊。每次聊天必然会被他们用现实哲学教导一番,但是每次聊完,总是爽到全身颤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
这么想来,我是属于自虐型的人。和他们聊天,是属于自我升华的一大步。怎么说呢,他们有大智慧,属于能给我一个“支点”的人。
他们最经常说的,也应该是你们耳熟能详的:上大学有什么用罗?我不上大学照样赚钱,大学生现在大把都是,我手底下好几个员工都是大学生,还有硕士生。上大学能学什么鬼?感觉上了大学的人都是傻的。
他还会冲着我说:譬如你,就是傻的。我点头哈腰,对他能一口气说出如此多逻辑完整的句子,深表佩服,只差跪舔他的脚底板了。
他说的多么透彻,多么深刻,多么让人难以忘记。我简直无力反驳,但是对话嘛,总归要有对话体,要有博弈,要有高潮,否则就太平淡无奇了。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肯定得站在大学生的角度,对他的观点加以反驳。这叫礼尚往来。
可是才一开口,我就认怂了,我觉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是再不要脸都不能说第二次的。
读大学本才不是为了以后升官发财找高薪职业,读大学是为了让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让不成熟的心变得坚韧成熟,让短浅的目光变得开阔,让心胸能更豁达,让浅薄变得厚重,让……
我还没有说完,他发过来一个吐的表情,仿佛啐了一口唾沫在我脸上:得了吧你,读个书,读得傻不拉几的,除了几个排比用的不错,没啥能整的了,这排比还是初中那会学的吧!
我被他惊了一吓,他简直机敏过人!连这点小心机都被他一眼看穿。
沉默了大概几分钟没说话,我以为他下线了。就关了电脑躺床上继续假装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打电话给我,开口就问,接私活吗?有钱的。
我不吭声,觉得不能马上就回答,得摆点谱。他等得不耐烦了,噼里啪啦说着:我们老板想找人给他女儿代考英语六级,听说你六级过了,要不找你代考?
你自己咋不给她代考?我反问。
我说你读书读傻了吧,我一个大老爷们,假扮女的还是咋的啊?而且,我几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代什么考?
我觉得他在讽刺我,打算拒绝他。但是他马上说:过了给五千。市面上能给个800就不错了,给五千代表他还挺尊重大学生的。
我觉得就冲着这个价格,就得答应他,而且,本着要将大学生活过得独一无二的目标,我更没有理由拒绝他。于是我就去代考了。
不过很遗憾,代考没过,不是因为我考的不好,而是我代考被抓了。原因很猥琐,说我长得太胖,跟照片相差太多了。
我解释说,我吃多了激素,是药物引起的,人家没搭理我。我猜想如果是照片上的美貌女子跟他这么解释,他肯定不会为难我的。
搞砸了代考的事情,五千也没有拿到手。但是初中同学还是找我聊天,他说跟我聊天特带劲,能找到人生自信和激情。
我天生还带有鼓舞人心的作用,这个事我到现在才知道。如此看来,我也算是距离独一无二更近了一步。
不过,大学四年实在是太长了。零零碎碎的一些事情,并没有把我变成独一无二的人。我觉得自己倒更像是个孤独无依的人。
朋友来了一个又走了一个,大家都去当独一无二的人了,有些当的挺成功的,有些当的有些勉强,但还在继续坚持着。而我终于放弃了。不过,我很快发现,我是唯一一个大四还没毕业就放弃了当独一无二人物的人,这让我在班内一跃成为最独一无二的人。
连大学四年不知道我姓甚名啥的班导都开始念叨我的名字。摇头晃脑慨叹我的前路茫茫,菩提苦心希望扭转我的自暴自弃。我岂能如他所愿,我要坚定地当这个“唯一不想当独一无二之人”的独一无二之人。
现在,我回想我的大学四年,在大学究竟干了些什么,我好像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在大四最后的时光中,我第一次当了独一无二的人。这让我挺高兴的。
我觉得以后我要是有了孩子,他还是要读大学比较好,不过我不希望他追求当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因为这样的事情太难了,我倒不是觉得他不够聪明伶俐做不了独一无二的人,我只是怕他最后会孤独无依,就像失去了所有青春,所有时光的垂暮的老人。
那样就重蹈我的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