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聪
一
晨读后，我刚走到教室门口，陈益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身边，“杨老师……”他叫了我一声，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清亮。然后，右手递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个大信封。我有些奇怪，一时没明白，问：“这是……什么呢？”
“老师，这里面是贺卡，祝你元旦快乐！”
“你是提前送老师贺卡呀，谢谢你哦！要多少钱？”
“要两块钱。”
“下次想送杨老师东西，可别花钱呀！你自己动手做一张贺卡，无论怎么样的，杨老师都喜欢。要是在贺卡里再写上你想对杨老师说的话，那就更棒了！”
陈益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我正要转身去办公室，他又把左手上的另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这次，我只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是让我带给王老师，对不？”
他咧嘴微微一笑。我也笑着说：“杨老师建议你自己拿给王老师，当她亲自从你手上拿到礼物时，就会像杨老师一样，更开心了！”
他明白了，又是点头，眼神清澈……
二
到了办公室，我静静地坐下，仔细翻看这个淡黄色的信封。封面的边沿用铅笔写着大大的“送杨老师”四个字，旁边另有三个小字是“陈益送”。这几个字都比较端正，和他平时写的不大一样，平时的字常常像小孩子学走路老是要摔倒，总要我去一个个地扶它起来。
打开信封，一张闪闪发光的贺卡闯入我的眼帘：贺卡正面是一大片绿色的森林，披着雪白的棉袄，那是大雪纷飞的冬天。森林前面有漂亮的房子，一间是红色的，另一间是黄色的，还有一大幢是褐色的。前两间很温馨，窗户里透出暖暖的橘黄色的灯光，屋内肯定有人在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听着悦耳的音乐，我想，是不是陈益也正坐在桌子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饺子、喝着可乐，笑嘻嘻地和爸爸妈妈说着在学校里发生的故事呢……房子外面有三个圣诞老人，穿着厚厚的红棉袄，戴着长尾巴的帽子，各自背着一个大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礼物。其中一个已经空着双手，乐呵呵地从陈益住的那间房子里兴冲冲地跑出来。这个可爱的老头子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是不是他特别喜欢陈益，偷偷地趁陈益熟睡，把那一整袋的礼物都送给陈益了呢？或者是他一进门就听到了陈益讲的学校里的那些故事吧，我猜，陈益肯定讲到我了，讲到我是怎样给二年（3）班的小朋友上课，怎样给大家读日记让大家听得开怀大笑，现在就连这个圣诞老人也忍不住了，冲出房间朝他的两个同伴兴奋地喊着：“喂，喂，你们两个快过来呀，这家的一个叫陈益的小朋友讲的故事很有趣哦，快过来听听，你们肯定也很喜欢的！”……这时，第一节上课的铃声响了，我才猛然醒悟过来，不觉暗自笑了，我真是一个喜欢想入非非的老师呀！
这节我没课，继续欣赏贺卡。我把贺卡的夹页一拉开，立刻变戏法般跳出一大幢剪出来的三维立体的房子。又有一个圣诞老人，开着红色的小汽车，载着一大盒正方形的蓝色包装的礼物，上面扎着黄丝带。门前有一个雪人，穿着墨绿色小马甲，戴着紫黑色大礼帽，鼻子又尖又红，嘴巴大大的，两边的嘴角向上翘，笑嘻嘻地叼着一只粉红色的大烟斗。脖子上绕着一条红绿黄三色相间的围巾，看上去特别显眼漂亮。雪人戴着橙红色的手套，张开双臂，好像知道我正在看着它，想拥抱我一下，欢迎我马上跑进这张贺卡里去。这个雪人肯定也是陈益堆出来的，肯定是他叫了张步顺、赵绪、黄班德几个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在那次下雪天里堆出来的！真好啊，它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融化掉，真是一个不怕太阳晒的神奇雪人……当我的目光朝贺卡的上方看时，看到房顶上也有四五包各种颜色的礼物，开始以为是陈益爬到房顶放上去的，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而是一个圣诞老人乘着一架绿色小飞机投放的，真有意思，我越看越觉得这张贺卡想象力丰富，要是我也在这里面生活的话，一定要和陈益，还有那三四个圣诞老人，再叫上张步顺、赵绪、黄班德，还要叫上几个女同学，比如鲍小项、郑书文、章思语、易思青等等，哦，对了，最好是全班的男女同学，还有王老师，把我们的课堂也搬过去，一起在这张贺卡的美丽景色里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跑啊跳呀，蹦啊闹呀，唱唱歌，跳跳舞，转转呼啦圈，玩玩老鹰捉小鸡……累了就一起聚到那几间房子里吃吃饭喝喝汤，多快活呀！
在贺卡的下方，我看到了一行铅笔字，以为是贺卡本身就有的，仔细一读，原来是陈益写给我的：“杨老师，祝您圣诞节快乐！希望您以后也可以买像贺卡里这样的房子！祝您永远快乐！”
陈益呀，虽然杨老师用一辈子的工资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但还是非常感谢你的心意！看着眼前这张两块钱的贺卡，杨老师已经感受到了淳朴的快乐！谢谢你，陈益，你的祝愿杨老师心领了！此刻，杨老师正在用心把你送的这份礼物转化成一个个词句和段落，记录在杨老师的《教育随记》里，当将来的某一天，当将来你长大了想起杨老师的那一天，当那时那刻的你回想起小学二年级里的这件事时，杨老师再为你献上这篇日记，让我们一起重新读读它，共同聊聊此时的种种情景。
而现在呢，现在的你，还有班级里的每个同学，都还只是读二年级的小朋友，八九岁的小小模样，人生才刚刚起步，学习和生活的这条小船也才慢慢地驶出港口，杨老师很高兴有缘为你们领航，愿你们快乐地迎风破浪！
杨老师写了这么长的日记，也不知道你们听得懂听不懂，要是你们听了之后有什么想说的，就站起来告诉大家吧，杨老师一定会认真地倾听！也祝大家元旦快乐，学习进步，玩得开心，每天都有喜欢的事可以做！
记于2010年12月28日，星期二，晴
三
2010年12月30日，元旦放假前夕，抽空在班里读了上文。陈益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直起身来，神采飞扬。学生们听得更是津津有味。过后，提问的小手不时举起：
黄班德问：“陈益，你的贺卡被杨老师写得这么漂亮，是哪儿买的？”
陈益说：“就在街上，我家附近的那个店里。”
郑书文问：“你另一张贺卡后来有送给王老师吗？”
陈益说：“当然有，王老师真的很高兴呢！”
陈珊静问：“杨老师，你是在下雪之前写的吗？”
我说：“应该是下雪后一周左右吧，好像是平安夜的那天。”
徐佳佳问：“杨老师，你的日记是什么题目？”
我说：“嘿，这个问题先请大家猜猜，你们也可以帮我想一个！”
张欣说：“一张漂亮的贺卡，”
吴克静说：“这张贺卡真漂亮，或者：一张让我难忘的贺卡。”
李天力说：“陈益的贺卡。”
王茜茜说：“我喜欢陈益的贺卡”
周倩说：“也可以是：陈益的贺卡，我喜欢。”
陈祖要说：“元旦祝福。”
程思说：“用日记‘画’张贺卡。”
张学杰说“陈益的心愿。”
……
我说：“你们的想法都不错，能扣着老师日记的内容取题目。老师取的题目是‘一张让我想入非非的贺卡’，暂时用这个，改天要是把这件事写出来，说不定有人看了之后，会觉得你们当中的哪个题目更好呢！到时杨老师再改一改！”
当我正想结束这个话题上课文时，杨礼彤突然问：“杨老师，你日记里写的这张贺卡那么好看，那么有意思，你能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吗？”
“对呀！对呀！……”马上就有许多学生应和着，声音此起彼伏……
还真是个不错的心思，可我之前只惦记着带《教育随记》给学生读这篇日记，偏偏就忘记带贺卡了。获得大家支持的杨礼彤一脸的神气，还调皮地笑着，似乎在说，杨老师，我的问题好不好呀，你看，大家都这么的赞成，我可要将你一军了。
“哈哈……”我忍不住也笑了，想了想说：“嗯……杨礼彤这个问题嘛……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拿出来为好啊，因为……因为我已经用文字把它‘画’出来了，用嘴巴把‘画’化成声音让大家都听到了，接下来嘛就要靠你们自己的功夫了——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呀，多方便多自在！所以就……不拿给大家看了。”
“诶……”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嘘气。
杨礼彤却仍然站着，侧着脑袋，转着眼珠说：“那……那我知道了，这张贺卡……肯定没那么好看，是杨老师编的才这么漂亮！”
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陈益倒有些急了，连忙站了起来很认真地说：“不……不是编的，杨老师写的贺卡，是我亲手拿过，亲眼看过的！就是那样子，就是杨老师写的那个样子，不信我带你们去店里看……”
我也被陈益说笑了，忙跨步上前握住他的手，一边上下摇着，一边作出感动涕零状：“谢谢陈益！谢谢哦，在这关键的时刻，你能作证，真是个能为老师两肋插刀的‘小朋友’啊！”然后转身指指杨礼彤，换了个恼怒的神情：“哼，狡猾的杨礼彤，你是用激将法，我可不上你的当，你是想让杨老师忍不住了就拿出贺卡给大家看，杨老师偏偏就不拿！”
大家被我的表演逗得哄堂大笑，陈益兴奋地扭动着身子，杨礼彤更是嘻嘻地笑弯了腰，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地喊着：“我就不信，我就不信，除非杨老师把贺卡拿给大家看……陈益，你要是真的买了那张贺卡，难道还害怕大家看吗？你也应该叫杨老师拿出来才是呀！”
陈益不觉一愣，抓抓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说：“杨老师……你可以拿给大家看呀，我不介意的……不然，杨礼彤他们还怀疑我没送你这张贺卡呢……”
我又做出屈服认输的模样说：“谢谢陈益，更谢谢杨礼彤的意见！其实……杨老师刚才是故意这样说的，是想让大家先把杨老师写出来的这张‘贺卡’多想象一些时间，等元旦过后一定拿给大家看……”
“不要等，不要等，要好几天呢，我等不及了，我……我们今天就想看，”这个杨礼彤还真会趁热打铁，“大家说好不好？”底下又是一片赞同声，这次连陈益也直点头了。
“那好，下节课马上拿给大家看……不过，你们也要答应杨老师一个要求——从今以后，不要花钱去买什么东西送杨老师了，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动手用废纸废料做点玩意儿，要么干脆用笔写些心里话，杨老师最喜欢！能做到吗？”
“能——做——到！”又一次整齐响亮的异口同声，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哈哈，意料之中的回答，条件反射式的集体回答，无关乎做到做不到，我心里在乎着的是——师生开心的笑就是照耀课堂的另一束阳光，踏实温暖，多多益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