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正如我的心情。
我站在S大学的门口,人来人往。
这正是梦中都见到过的情景。
而眼前的真实让我的心情迫切异常。
我就像一只蜜蜂,而跟前就是一座未知的花园,其中就有那朵久违的散发着诱人香味儿的花。
我迫不及待的飞了进去。
然而,这花园实在太大了,我开始茫然无措,不知该往哪儿走了。
忽然,一位女生,就像一只蝴蝶似的飘了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忙。
没曾想,A国人民还是挺乐于助人的嘛。
当然需要,要不然这偌大的花园,我要怎么才能找得到她呢?
她叫Amy,热情而善良,在我的身前为我引路,还时不时的跟我介绍校园的情况。
终于见识到了这座久违的校园,美不胜收,这就是她曾经多少次提到过的,她的大学。
当站在她的宿舍楼下时,我仰望着这栋六层高的小楼。
外观整洁素雅又不失活泼,就像她一样,被阳光照着,光辉夺目。
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她看到我时会有多惊喜!
我赶紧翻开自己的手机,寻找她的号码。
当按下拨打键时,我的心就一直‘砰砰’的跳。
但是那头却只传来连绵不绝的音乐声,之后就是令人失望的‘嘟嘟’声。
一连拨打了几次都是如此。
当时我的脸肯定比那头顶的花儿更红吧。
Amy微笑着忽略了我的尴尬,她善解人意的走进那座楼,帮我打听。
我不好意思的望着她的背影,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越来越淡。
抬头看天,黑灰色的云层已然遮住了太阳。
当Amy慌张的跑出来告诉我这一切时,我呆若木鸡。
“晴自杀未遂,几天前已被送去学校的附属医院急救了!”
怎么会这样?!
就在一个多星期前,我们还通过电话。
怎么突然她就自杀了呢?
我们奔跑在去医院的路上,天光越来越暗淡。
当我们冲进那座住院楼的大厅时,雨刚好噼里啪啦的拍了下来。
我顾不了那么多,径直冲向值班室。
在那扇白色房门被推开时,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湿润了。
她静静的坐在病床上,靠着一个白色枕头,手中捧着一本书。
她听到声响,扭过头来看着我。
那是多么熟悉的一张面孔啊,只是,似乎比离开我时瘦了一圈。
那是多么熟悉的一双眼睛啊,只是,似乎少了些许曾经的光芒。
我已经等不及冲到她的床边,想紧握住她的手。
“晴!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呢?!”
但是,她的手却敏感的从我的手中挣脱,她的眼睛和嘴巴都同时在询问我同一个问题。
“你是谁?”
仿佛被针刺进了手指,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我哆嗦了一下。
但是马上我又笑了起来,心想她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玩这种把戏~~”
但是,她瞪着的双眼分明充满着惊诧。
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不像在开玩笑。
“晴,你别吓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乔啊!”
她仍然满脸狐疑。
“乔?”
“是啊,我是你的男朋友啊!”
“但是......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你再好好看看我!”
她还真的把我的脸好好端详了一番,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远古时早已灭绝的物种。
结果她仍是一脸的迷茫。
我心里那个急啊!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位女医生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40多岁,应该是个亚裔。
一席白褂显出她的修长身形,一张素颜衬出她的优雅恬淡,而那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则显得格外亮眼。
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暗淡,貌似没休息好。
开门进来时的那个瞬间,她的神色分明带着点忧郁,然而当她看到晴时,就立马换成了一副慈爱微笑的眉眼儿。
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晴,他是?”
她也是一个中国人。
没等晴回答,我已经站了起来。
“你好,我是乔,是晴的男朋友。”
“哦,是吗,那太好了。”
她嘴上说着好,但仍是将信将疑的模样。
她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快步走到晴的床边,看了看晴的眼睛,耐心的询问晴的情况,然后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记录完了,她叮嘱晴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特别是不要太用脑,然后慢步走了出去。
看上去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我追了出去。
“请等等,医生。”
她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我。
“请问您是晴的医生吗?”
“是的,我是她的主治医生,叫我Ann吧。”
“我叫乔。我今天刚到学校,才知道她自杀,然后住院了。但是,她为什么会自杀呢?而且,她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了!”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想在我的脸上找到她丢失的某件物品。
然而,她似乎没找到,叹了口气。
“她的父亲在一周前病逝了。她受到这个刺激,自己吃了一些药,打算自杀。”
她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吗?
父亲?病逝?
想不起她父亲的模样,似乎从来未曾见过。
“那她为什么......”
“她......失忆了。”
确实有一丝颤抖,但是她又立即把它扶稳了过来。
失忆?什么是失忆?是电视剧里经常放的那种失忆吗?!
就是那种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和人的失忆吗?!
“她的大脑受了严重的刺激,再加上药物的作用。”
“幸好抢救及时,她昏迷了几天,刚醒过来,但是却想不起从前的人和事来。”
几天?如果我能提早几天来,那她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既然你是她的男朋友,那么你就好好照顾她吧,跟她多说一些往事,帮助她回忆吧。”
“但是,请记住,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强迫她。”
“她现在仍然很脆弱,而且脑部伴随着阵痛,这种疼痛可能是很剧烈的,所以尽量别在她思考或者做事情的时候打扰她,尽量让她自己慢慢恢复。”
“好了,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点头,不停的嗯,直到她转身离去。
当我看着她远去时,我才发现Amy还一直坐在走廊过道旁的椅子上,她正用一种同情和关切的眼光注视着我。
我上前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和歉意,告诉她没必要陪着,可以回去了。
她似乎有些不舍,但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她,然后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当我再次推门进去的时候,晴仍然以先前那种怀疑的眼神注视着我。
看着她的眼睛,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从心底涌了上来,到了嘴边,却没有吐出来。
我就这样看着她。
她也这样看着我。
我俩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扭过头,继续捧起那本书,看了起来。
然而,看了没两页,她的头突然抽动了一下,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眼皮极为痛苦的合上,而手中的书也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两侧,显然十分痛苦。
这就是Ann所说的剧烈的阵痛吧。
我赶紧的走上前去,坐在她的身旁。
“晴,你怎么了?!”
她仍然紧闭着双眼,痛苦的表情略有缓解。
“没什么......只是......头痛。”
“如果感觉不舒服,就休息一下,不要再看了。”
她没有吱声,略微点了下头。
我看着那本掉落在被子上的书一样的东西。
“这是一本书吗?”
她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我。
“不是......只是......一个笔记本。”
“可以让我看看吗?”
“别......只是......一些专业笔记......而已。”
看来她不想让我看,所以我也就不再追问。
也是,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我来,又怎么会和我分享她的东西呢。
我很想再握住她的手,但是却不敢再将手伸过去。
只是回想起刚才握住她手的那种感觉,软软的,凉凉的。
“晴,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来了,我会好好的照顾你的,我会帮助你恢复记忆。我只恨我没有早点来,如果我早点来,你就不会出事了。”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我,那里面仍然带着疑问和不信任,但是似乎又多了一点感激。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本子和一支笔,然后将那本子翻过几页,缓缓的写了起来。
我偷瞄了一眼,她应该是在记日记。
这期间,她摸了摸那个‘神秘的笔记本’,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还有......
哦,我怎么能把它忘了呢?
她的眼睛还略带迟疑的瞥了我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躲了开去。
多么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啊。
多么希望你在看我的那一眼,就马上认出我啊。
大概过了有十多分钟吧,她停下了手中的笔。
与其说是她自己停下,倒不如说是那只笔从她手中滑落,让她不得不停下来。
她又再次闭上了双眼,表情又和刚才那样差不多了。
她狠狠的按住太阳穴,似乎想把那只在她脑子里跳来跳去的小兔子给摁住不让它再动。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睁开双眼,拿起那只滑落的笔,又写了起来。
但是,好像只写了寥寥几句,她就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于是,她慢慢的将本子和笔放回到床头柜上,然后侧过身子,背对着我,躺了下来。
不忍再打扰她了,就让她好好的休息,好好的睡吧。
就像现在这样,静静的躺着,眼睑轻轻闭着,鼻息低沉。
还真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她睡着的样子。
不知道她的梦中是否有我呢。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不是没有被人忘记过,只是那时的感觉不痛也不痒,更说不上有何损失。
但是现在,被一个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人遗忘呢?
那些熟悉的人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再属于我们,比如我现在就完全不属于她。
写日记也许是个好习惯。
晴以前经常对我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只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去记录自己的生活。
它们也许无足轻重,就像这窗外的雨滴声。
它们也许弥足珍贵,就像现在身边躺着的她。
把它们都记录下来吧,不管它们是多么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