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哭
放了假,我从学校回家。晚饭时家里长辈谈起喝酒的事,外公讲起家附近有一个外地人,特别能喝,只就着一两样小菜就能灌下十来瓶啤酒,他们都叹气说这样胃怎么受得了,我爷爷讲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
他说的是,几年前在附近打工的一个外地人,似乎大家都还知道些他,在这附近待着好些年了,凸起的眼睛,矮小的身材,一直都是灰扑扑的,一个人租了房子住,现在大概已经回家去了,算起来的话也是有五六十岁了。
“工资很低,但是很爱喝酒,但是买不起啊,他有一天就和周围人说好想喝酒啊好想喝酒啊,周围有人就说那我给你买一瓶好了,他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结果那人还真的去买了酒回来,他喜欢喝啊,一瓶一下子就喝掉了,买酒那人就叫好,周围人看了,说,我也给你买一瓶,一个人一个人接着买,他就喝第二瓶喝第三瓶,别人就一瓶一瓶地买,他说自己喝不下了,买酒那人就笑着说别人的就都喝了,我的酒就不能喝啊?他就只能喝,那天晚上在街上哭的就是他。”
“啊呀,原来是这样啊,这件事很久了吧,我还奇怪说是谁大半夜在街上哭。”家里有人出声,“那后来呢,他现在在哪里?”
爷爷说:“我不是说了吗,他现在回老家去了。”“这样呀。”家里人纷纷说道。“那楼下的那几个是他的儿子儿媳妇吗?我好像听他们讲过。”家里人问。
楼下那几个?我想了想,觉得是了,大概就是在我们楼下租了一间房子加工小鞋子小盒子的那几个人,我回想起来在我去学校之前,里面有个阿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于是我插嘴道:“是不是里面有个阿姨已经快要生孩子了啊?”“啊呀,记起来了,爸你今天记得叫人去和那个女的说不能在我们楼下生孩子,要去医院生,在房子里生很忌讳的。”阿姨轻轻拍了拍桌子。“我知道啦,我今天已经和她说过了,但是她说在医院生太贵了。”爷爷说道。“那也不可以在我们楼下生啊,不仅危险不说了,弄脏了我们楼下怎么办哦,而且生孩子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嘛……”阿姨延长了音调,我知道她意犹未尽。“好呐好呐,我懂得的。”爷爷挥了挥手。
我感觉心里有些痒痒的,我突然想起那个阿姨坐在门边的凳子上,背后是小加工坊,前面趴着他儿子养的狗,是一只土狗,黄色的毛,叫做有福的一只狗,我出门时那只狗跟了过来,阿姨就抚着肚子训斥,我冲着阿姨笑了笑,她却像没看到一样,只盯着狗。
阿姨的儿子有时候会蹲在我家楼下的楼梯上,和自己的妹妹玩着地上的脏物,逗着有福,都还是很小的孩子,衣服有些脏了,不太爱开口说话。
第二天我要出门,看见我家的工人老柴大叔在和楼下那户人家讲着什么,我走近时发现他们貌似说着我不懂的话,大抵是老乡吧。我站在门口要准备关门,老柴大叔指了指那个阿姨的肚子,阿姨叹了口气,两个人又说起话来,路过他们时,老柴大叔猛地扭头冲我笑了一笑,我一愣,也朝他挥手,那个阿姨也笑着,我便笑起来走远了。后来我回家时,我看见有福趴在门口,阿姨在吃饭,阿姨的儿子穿着小学的校服跑过来蹦跶着,说着什么,阿姨也笑起来,夹了碗里的东西喂给自己的儿子,有福扭过身去,又扭了回来。
我回学校时,匆匆地上了车,没看见有福,也没看见阿姨,只是老柴大叔在门口替我们关了门。
我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在那次放假之后,我被繁重的学业压得死死的,很少空出脑子去想楼下那一户人家的事。
今天在餐桌上,我妈和我们说楼下那个阿姨现在已经在坐月子了,月子这段时间是很重要的。她叹了口气说她们还挺苦的,租在这里能吃到什么补的东西啊。突然楼下有人喊,是老柴大叔的声音。后来我在父母的细语中隐约得知老柴大叔的儿子要结婚了,找我们借一万块钱。“算是预支工资。”我爸说道。我很奇怪地问:“他儿子结婚管大叔什么事啊?”这时家里有人说:“对了,有福死了。”
“有福?”
“就是楼下那户人家养的那只狗啊,刚刚他们家的儿子还哭了呢,一直叫有福有福。”
“哦。”
于是有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