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湖水
二十日，十六点四十四。
夕阳最后一缕斜晖，浓烈的洒向大地中闪闪发亮的柏油马路上，明晃晃的照耀在刚从下水道钻出来的他们身上。
闫十五带领王志辉等人顺利上到地面的时候，王志辉按亮手机，瞧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他再次深有忌讳地厌烦起四十四这个数字。
四人找了一处最近的背风处，掏出简易食物摆在一起，坐地休息和补充体力。
此时的四人身上异味浓烈，乐乐嫌弃地把自己闻了个遍，没了胃口。
王婷婷注意到王志辉脸上流的汗很多，她奇怪他怎么尤其爱热。
王志辉一言不发，喝着瓶装水、咽下几块干瘪的面包，他叫王婷婷和乐乐坐近点，一起围着闫十五，问了很多接下来徒步需要注意的事。
乐乐担心道：
「我们要进山是吗，山里晚上会有野兽吗？」
闫十五回答：
「听老人讲，以前是有的，后来几次炸山取矿，就都没见过了。」
王志辉问闫十五：
「地图里对于这一块画得很模糊，您知道具体从这里走到新义港口的话，要怎么走吗？」
闫十五抬起手，给王志辉指向与夕阳同方向的远方：
「这里是桃北市管辖的边缘，往那边走，穿过一片小林子，能看到一座山，翻过那座山，再往前，顺着铁道走，进入的是八家子小巷，等走出八家子小巷，能看到海，顺着海上建的桥继续前进，走到头，向右，就能看见新义港口了。」
王志辉一边听一边顺着闫十五手指的方向眺望，心里感慨，这两天的脚下工程可不简单了。
闫十五看到乐乐捧着手机，两只拇指在屏幕上飞速跳跃，正在记录他说的每句话，说道：
「丫头，这路啊，是长了点，没事儿，我送你们到港口。」
「那不行。」王婷婷坚决反对着，「我听辉哥说了，闫大哥，您家里还有爱人要照顾，不可远行，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而且，我小时候在新义也住过，我们三个丢不了。」
乐乐随声附和：
「闫大哥，您刚才说的我都记下来了，一路朝着西走嘛，没问题的。」
王志辉沉吟一声，道：
「闫大哥放心，真不用再送了。」
「那……」
闫十五注视着三人的神情，明白他们都不想他再多送了，送得再多终究是这一路上的一小段，要到对岸的不是他，他们要比自己走的路更长，他也的确惦念家里那口子，自己有心而力不足。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与这三人再见面，会不会就是万蓬岛变天的那一天呢？想到这里，闫十五倏然湿润了眼眶：
「好好，我不送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等万蓬岛回归，沿义县给了我们，两岸来往方便时，你们一定要来啊！我带你们逛沿义县美丽的风景，给你们做沿义县的特色小吃。」
闫十五有些哽咽，他又从包里掏出三盒便携式手杖，供他们登山徒步跋涉使用，打开盒子，三节小棍首尾连接起来，会呈现一根坚固的长手杖，正是协助双脚爬山最称手的家伙什，还有手套和自己包里的所有食物也一并给了他们。
四人话别后，闫十五很快顺着钻出来的井口，原路返回了。
前行的王志辉三人整理好各自的背包，朝着夕阳落山的方向，钻入了一片树林里。
古老的树木星罗密布，人在其中穿梭仿佛置身于天然的氧吧，三人行进过程中不由得感到心旷神怡。然而，美好的心情在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戛然而止——湖水挡住了他们上山的脚步。
「这怎么有个湖？还以为出了林子直接可以登山了。」
乐乐噘着嘴，被眼前辽阔的湖面惊到了，她转头看婷婷姐和辉哥的反应。
「应该是冰川遗留下来的痕迹，雪山圈谷。」王志辉蹲下，捡了块石头，上前朝湖里扔出石头，又四处观察一番，「湖水挺深的，咱们只能走那儿了！」
顺着王志辉手指的地方，王婷婷和乐乐望去。
只见在湖水一边，有陡峭的断崖，断崖前方凸起着嶙峋石阶，好似经历了地貌变迁，众多的石头由崖顶处震下，自然下坠的大大小小石头，在湖中堆砌出了一座山包模样的自然景观，嶙峋怪石错落有致，坐落面积直通湖的对岸。
放眼望去，恰是三人过湖的必经之路。
「嗯，走吧！」
王婷婷点头，拉着乐乐的手，向那些石阶走去。
「我先过，你们注意我踩过的地方。」
王志辉赶上，踩上石头。
前半段的脚程比较顺利，落脚之处表面平缓且面积足够支撑身体，待到后半段，部分处于长期光照不足的石头被苔藓包围，安然落脚的地方愈发窄小，多数石头的横截面倾斜坡度大，脚踩上去多数翘脚尖点着石楞而过，好在右手能扶着身旁巨石面，可保持身体暂时平衡。
突然，一声尖叫淹没在噗通的声音里，乐乐随即高声尖叫：
「姐——」
王志辉猛然回头。
乐乐右手扶着旁边的巨石壁，左手指着湖 。
王志辉立马明白过来，他朝着王婷婷落水的方向跨出一步，又退回，迅速卸下身上双肩包和折叠帐篷，好在自己距离岸边不远，使个大劲把它们扔到岸边，这才纵身跃入湖中，游向王婷婷。
说时迟那时快，湖的另一边，又有一个身影跳入湖中救人。
乐乐心惊胆战地守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当王志辉和那后来的人合力将掉入湖中的王婷婷托上岸，乐乐看清了，闫大哥没走，他又折返回来了。乐乐一鼓作气，自己跳跃式把剩下几步走完，紧随其后来到岸边，扑到王婷婷身边，见她的婷婷姐还清醒着，心中大石落地，用兜里纸巾擦拭婷婷姐脸上的水渍：
「姐，你没事吧？」
王婷婷浑身哆嗦，大口喘气，咳过几声后惊魂甫定：
「没事儿。」
「文物怎么样，会不会进水？」
王志辉绷紧了神经，帮她把背包放下，立马打开匣子检查，随后放心了。
「我的包轻，一直浮着，匣子也防水。」
王婷婷一边回答一边心有余悸地瞅一眼确认。
闫十五提醒着：
「你身上衣服湿了，得赶紧换一身，别感冒了，包里有吗？」
王婷婷调整呼吸：
「在乐乐包里。闫大哥，您怎么回来了？」
「唉，都怪我，一下子想起没跟你们提湖的事，就跟过来看看。」
「还好有闫大哥，不然我一个人弄你，还真有点悬。」
王志辉没看王婷婷，直了直腰，感激地瞅向闫十五。
「是说我重？」
「反正不轻。」
「好啦！」乐乐这时望见一处山岩边，也没注意王志辉和王婷婷说什么，急切地喊，「你们仨身上都湿了，得赶紧换衣服，那块好像挺背风的，咱们过去呀？」
三人应允。
闫十五如履平地一般，又顺着悬崖下石阶回趟湖对岸，取来丢在岸边的背包，帮王志辉拿着东西，王志辉和乐乐扶着王婷婷，四人齐齐挪向背风的山岩旁。
随后，闫十五选择一块空地，主动搭起帐篷，还教王志辉到附近拾掇户外过夜需要的干草和干柴。这回，闫十五执意留下来，陪他们在这里留宿一夜，明早再回去，说老伴托了乡亲照顾，一夜不归不打紧，三人感激铭心。
在新搭起的帐篷里，王婷婷通过乐乐从旁协助，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乐乐顺势也把自己一直厌弃的有下水道味道的衣服换下，一身干净的衣服加身，心情大好。
闫十五和王志辉换好衣服后，通力合作，靠着拾捡到的干柴，在帐篷外点起了篝火。
三人湿漉漉的衣服挂于简易搭建的火堆旁，烘烤着。
行至黎明时分，乐乐从睡梦中醒来，她眯缝着惺忪睡眼辨别出王婷婷一直坐在自己身边。
王婷婷双臂抱着包，蜷坐着，表情严肃，独自发呆。
乐乐爬起来，穿上外套。
「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不是起得早，是气得后半夜睡不着了。」
「睡帐篷睡不习惯？还是因为我，对不起，我很想救你的，可我怕水，我不会游泳。」
「傻乐乐，怎么会因为你？我当然明白那种情况你不能跳，我会更担心。」
「那是因为什么？」
「王志辉啦，昨晚他又跟我提不让我送文物了。」
「你搬出送你父亲骨灰回家这招也不管用？」
「他说他也可以帮我把这事儿办了。」
「怎么他又反悔了？」
「他是一直没打消过这个念头啊！」
「也许是你昨天掉湖里给他吓着了，我觉得辉哥很在意你，看你掉湖里二话没有，不顾自己说跳就跳。」
「闫大哥也这样的，而且，文物在我身上，王志辉当然说跳就跳了。」
「反正不一样，就像给你做锅包肉那天，你俩在厨房，气氛多好，脸上都挂满笑容。」
「算了，乐乐，多想无益，咱们还是按照计划，快到港口码头的时候，你找机会折回，去……」
「姐你放心，我一直记着呢，可你什么时候告诉他呢，上船吗，有点晚吧？」
「是啊，等到了八家子，我找机会多提示他，省得过后他埋怨我没告诉过他。」
13 联系
王志辉不太习惯露天过夜，不同于躺在身边鼾声阵阵的闫十五，此时的他无法达到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洒脱境界。这个晚上，他当了一夜的帐篷守门人。
倚靠着自己的背包，瞧着天际幽深的夜幕，脑海里各种思想胡乱拥挤：
王婷婷掉入湖中的场景不断重现、闫十五手机上那句写给他的信息不断萦绕、乔鸣诉说自己想转正的神情不断回闪、乐乐当初主动求加入的神色也不断打着问号、许通华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王志辉心烦意乱、冥思苦想。
清冷的月下，王婷婷背着双肩包，轻手轻脚地钻出帐篷，蹲在王志辉跟前，怕影响正睡觉的闫大哥，压低了声音：
「陪我去个厕所？」
王志辉应允。
他走在前面，她紧紧跟着，他把她领到一处齐腰高的草丛处，他在外面等待。
「婷婷。」王志辉攒了很久的话，终于在背对高草丛时倾吐，「要不你和乐乐还是别送了，把文物和我大伯的骨灰交给我，我带回去，我保证能把你心愿完成。」
高草丛里没有传出任何话语，直到人走出来也没有话讲。
她走在前面，他紧紧跟着。
王婷婷要回到帐篷里时，王志辉快走几步，伸手拦住王婷婷，低沉着声音：
「我是你哥，听话。」
王婷婷送给王志辉一个微笑，挡开他的手，径直进了帐篷。
王志辉悻悻地重新倚靠着自己的背包，瞧着天际幽深的黑暗，一夜无眠。
黎明很快到来，因为要赶在明天下午四点前到达新义市港口，把时间提前留给最难走的山路段，经与对地形有经验的闫十五确认后，王志辉决定提前叫醒帐篷里面的她们。
乐乐与王婷婷一起去了趟外面的高草丛，回来后，去到湖边洗漱，折回，简单地拿面包填了填肚子。
这时，两人注意到王志辉站在稍远的地方，像是在打电话。
乐乐问王婷婷：
「辉哥来自对岸，他手机不是没信号吗，那他拿的手机是谁的？」
王婷婷抬头一瞥，他果然在讲电话，刻意不去理会。继而看向忙着折叠帐篷的闫十五，对乐乐讲：
「衣服已经干了，我们去收衣服吧！」
王志辉拿的是闫十五的手机，打给闫十五的恩人，也是他出发前联系过的那个人。
「喂，我是王志辉，谢谢你，我们顺利从地下出来了。信息我看了，乔鸣跟你在一起？」
「是的。」
「帮我看住他，明天，能不能叫他来港口找我，我带他回去？」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小子有点自己的小思想。」
「我明白，他太想转正了，在我出事的时候，由他挺身而出抓捕杀手，会是很好的立功机会。」
「可他不知道事情真到了那步，文物归还的任务很可能失败。」
「对，那孩子想法简单，好在他跟着你。」
「你是觉得你挺懂我？」
「我不懂你，我懂的是我俩的职业，虽然你是万蓬岛的警察，可也是警察。」
「行吧，那我替你给他讲讲曲突徒薪的故事，叫他好好明白一下什么叫为之于其无有也，治之于其未乱也。另外，你们小心，许通华他们一定会在港口附近有所行动，那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绝不会让你们把文物送过去的。」
「我猜到了，弱者的生机往往藏在强者的软肋中，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姓许的惯着她，闹归闹，最后时刻怎么可能让她成功送过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用你给我的东西。」
「是个好主意。说不定还能引出那个杀手，山上没遇到那个杀手吧？」
「没有，我也是想引他出现，但对于婷婷来讲，或许我就不地道了。」
「她也没少骗你，你俩当扯平了。你们在山里和八家子这种偏僻地不容易暴露，但越接近港口目标越大，杀手和许通华都很可能在港口附近守株待兔。对了，你能告诉我杨兆庆为什么派人除掉你吗？」
「乔鸣没跟你说？」
「乔鸣是偷听的，他不知道。」
「那行，明天有机会能在上船前见到你的话，我一定告诉你。」
「想见我？OK呀！」
撂下电话，王志辉意味深长的望向王婷婷，她背着装有文物的双肩包，于已熄灭的篝火旁收拾已经烘干的衣服，叠好的衣服被塞入乐乐的背包中。
王志辉心中暗暗感叹：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有人正在守着她临门一脚的地方，等着收回她的双肩包，收回她所有的坚定，到时候，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呢？
「你们现在就走吗？」
略一沉吟的工夫，闫十五走过来，把王志辉唤回到眼前。
「是啊闫大哥，还你手机。」王志辉把手机递还给闫十五，「您也早点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闫十五揣回手机，沉吟着将视线转向王婷婷，「那丫头脸色不太对，我也不好多问，可能昨天落水的缘故，你们多照应着吧！」
「嗯。」
启程前，先迎来与闫十五的正式告别。
王志辉三人用真挚的拥抱表达了对闫十五这一程护送的感谢。
闫十五也知道这回真的要走了，那双布满岁月的沉淀与温和的眼睛发出悠远的光芒，他希望他们成功，希望他们给万蓬岛上渴望回归的老百姓一个美好自由的希望，万般记挂锁在他微佝的身躯里，闫十五守着各种心绪像一座高塔耸立良久。
14 相信
「阿爸，小鸡。」
「对，小鸡，来，一口，诶！婷婷看见几只小鸡呀？」
「一……一、二、一、二。」
「哈哈哈，学阿爸带你上台阶喊的号子呐？」
王连富爽朗的笑声充盈着那个夏天的晌午。
他端着一碗粥，蹲在地上，用勺子喂着小时候的王婷婷吃饭，一边喂着，一边在院子里刚搭起来的鸡圈旁用里面的小鸡哄着王婷婷开心。
多少年过去，儿时住在老房子里与阿爸相依为命又温馨幸福的画面，总能出现在成年后的王婷婷的梦里。
「阿爸——」
睁开眼，人回到现实中，王婷婷直感到空落落，阿爸不在身边。
有人用温暖的掌心抹干王婷婷眼角潮湿的泪痕，是乐乐，她在叫她。
看到乐乐凑过来的担忧神色，看到王志辉靠着树，屈膝光脚坐在那，鞋子晾在身边，忙活着呼扇他手中的袜子。
「这……」
王婷婷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两层冲锋衣，最上面的冲锋衣是王志辉的，她摸索着，把双肩包拽到身边来。
乐乐扶着她坐起来：
「肚子还疼吗？你着了凉，又赶上来事儿了，挺不住了吧？还好有辉哥一路背着你。」
「啥？我……」王婷婷看向王志辉，想起与闫十五分开没多久，往山里去的路上，没走几步就感到肚子坠着痛到直不起腰，双腿无力站立，王志辉主动背起她，她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你背的我上山？」
「我倒是想只背你双肩包上山的，你不让碰。」王志辉语调轻松，他把袜子套上，穿好鞋，「乐乐喂你吃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走吗？」
王婷婷有些愧疚，自己拖后腿了：
「嗯，现在要出发吗？」
王志辉看向时间，十三点四十四，又是四十四，他撇嘴一笑，说道：
「不着急，来得及，咱仨吃点东西再走。」
取出包中食物，三人简单塞了几口进肚，便重新出发。
三人皆穿着冲锋衣，手执手杖，于一片树荫中挑些能下脚的地方慢慢爬坡。
穿出树荫，眼前是一片苔痕上阶绿似的一马平川，绿草茵茵在脚下，四面辽阔，毫无遮挡，已然来到了山顶。
「这座山不是很高，可依咱们的脚程也用了几个小时搞定。」
王志辉观察到连脊的山峰踏在脚下，宽度可供四个成年人并行，也因高处不胜寒的天然道理使然，自从上到山顶后，偏北风带着强烈的寒意呼啸不停。
乐乐率先找了一块边上凸出的大石，坐在上面把自己蜷起来，她觉得这样减少被风吹的面积，可以不被吹跑：
「这个风，怎么走，我会不会被刮跑了？」
王志辉看向王婷婷：
「是不是带绳子了？我们三个绑一起，我在第一个，咱们奔着那边往前蹭，能看到新义市了就下山。」
「在我包里。」
王婷婷想起出发前，在井襄汉家，他给过她很长的尼龙绳，把它放在了自己包的侧兜里。王婷婷随即卸下后背的双肩包，蹲着翻找尼龙绳，找到后，她起身，把尼龙绳扔给王志辉。
「哎！」
乐乐发出急促的喊叫声，她看见撂在地上的双肩包被风吹动，滚了几圈，马上要翻出山顶了。
电光火石间，王婷婷也看见了，她跑去追。
王志辉紧随其后。
没拽住，一手的距离，就此错过。
王婷婷眼睁睁看着双肩包被吹下山，从陡峭的山坡上翻下去。
她什么都没想，人直接就跟着包一起下去了。
「我去！」
王志辉见状，吓了一跳。他扑到山边，趴在地上，才发现这面山坡很陡。
双肩包正好被一颗大树挡住，终于不动了。
王婷婷的身体滑过山岩横截面，很快被另一棵树干挡住，没有继续滑下去。
王志辉来不及细想，回身对乐乐喊了句「拿着！」便把尼龙绳的一端扔给乐乐，脱下自己双肩包，自己拽着绳另一端，跟着也下去了。
他对自己的双肩包重量有信心，果然，被撂在地上，稳如泰山。
乐乐当然清楚辉哥交给她的是两个人的命，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力气。
她迅速把绳套在刚才坐过的大石上，系一个扣，再趴去找王志辉，看绳长够不够用。
仓促间，帐篷被吹跑，她顾不上了。
这一段山坡确实陡峭，想去到王婷婷的位置，中间要经过大面积光滑的山石岩横截面，王志辉一鼓作气，拽着绳子，往下飞奔。
山石岩的横截面没走完，绳子不够长了。
「乐乐，绳子再往下点！」
王志辉仰着头，冲上面喊。
乐乐跑去又跑回，趴回地面，焦急地喊道：
「辉哥，绳子动不了啦！」
「辉哥，你别下来了，这包你拿上去吧，我扔给你！」
王婷婷已经站起来，很快奔到了双肩包的位置，提着双肩包，靠着那颗树固定身体，对王志辉喊道。
「那你呢？」
王志辉拽绳的手松开了，一个惯性，他冲到了王婷婷面前。
「我……」王婷婷环顾四周，说出了思虑再三的决定，「我一个人慢慢上去就是了，送文物不能耽误，我阿爸的事儿你替我完成，一样的。」
「这么说，你相信你哥我了？」
「我相信你了。」
王志辉露出笑容，他把双肩包背到她身上，说道：
「你刚才真猛，为了它，连命都可以不要，在我眼里，你已经跟任务一样重要了，我守护你亲自送过去，我们一起回家。来，上我背，一会儿瞅准时机，我蹲下你就抓绳子！」
「能行吗？」
「把吗去掉，你这小身板，我这体格子，手拿把掐，来！」
王志辉转身，背对王婷婷，弯下腰。
王婷婷别无选择，她趴到王志辉的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王志辉双臂挽住王婷婷的双腿，挺起身，原地颠了颠，感受了一下重量和固定程度，便一个助跑冲刺，说时迟那时快，一口气冲到山岩中央。
「快抓绳子！」
王志辉勉强停顿，在接近绳子一头时，身子一蹲，给了王婷婷一个契机。
王婷婷右手薅住绳头之际，顺势从王志辉身上下来，双手握着绳子。
王志辉如释重负，腾出双手，与王婷婷一起借助绳子，向上攀爬。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上来了。」
乐乐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腿夹着王志辉的包，蹲在山上，双手拽着他们胳膊，往上拉。
终于可以踏实地来到山顶了。
「等一会儿再走，我先缓会儿。」
王志辉平躺在地上，惬意地翘起二郎腿，喘息道。
王婷婷坐在地上，看着他，想到几分钟前他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体格子时的自信劲儿，加上眼下形成的鲜明对比，一瞬间，竟然对他心头温热，她意识到后便偏过头去，嘴角难掩上翘。
王志辉看她侧颜有蹭伤，觉得刚才她真勇得可爱，他大大方方龇牙笑，却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15 桥上
清寂的小院子里，地面铺了一条石板路，直通一扇黑色的铁门，门栓如一柄冲锋枪的样子，插在了圆形锁孔里，守护着院里两座砖瓦房。
朝西的厢房被称作夏屋，跨着石板路，正对它的是一块早已荒废很久的鸡圈。
它们的中间有一座坐北朝南的正房，木质门打开着，门前有三道台阶。
王志辉坐在台阶上，回忆着刚到这里的一幕幕。
二十一日天刚擦黑，他们三人走进了八家子小巷。
深一脚浅一脚地用了几个小时下山，又顺着火车道走了很久，终于进到八家子小巷。
王志辉一直以为这里有人住，结果扑空了。
小巷里八户人家皆是人去楼空，院落荒芜。
这意味着在此过夜得不到炊烟，又要啃包里干粮了。
王志辉意兴阑珊，乐乐看出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只有王婷婷精神状态异于常人，她顾不上王志辉的感受，她在这里如鱼得水，一路走一路给王志辉介绍：
「八家子就是有八户人家的意思，住在这里的姓艾，那家姓富，拐角第一家姓敬、这家姓焦，你知道这家姓什么？姓王，就是我阿爸家，还有一家姓白……」
「因为挨着火车站，他们很多是铁路职工，白天上班，下了班就回家种地。以前，老焦家院里有一条大黄狗，栓着就要咬人，不栓时可乖了，特别神奇。」
「还有，我阿爸做豆腐那阵儿，附近邻居直接来我家买，老白家有一个淘气的哥哥，教我吹泡泡糖，还把我从炕上抱出来，带我去摸带电流的墙，我再大一点，和这里的一群男孩子上煤堆，拿纸叠的手枪占山为王……」
王志辉苦笑，打断了王婷婷的喋喋不休：
「你小时候就住这里？」
王婷婷目光悠远：
「是啊，我的童年都在这里了，后来考上桃北市的艺校走了。有一阵儿，听说这里要盖化工厂，住在这里的人陆续都搬走了，我也把我阿爸接到了桃北市，我阿爸这一生啊，太苦，我从有记忆起他就老了。盖化工厂的计划又被取缔了，八家子荒废至今。」
王志辉想到受着苦楚的闫十五，嗤笑道：「万蓬岛的土地规划还挺成迷啊！」又想到大伯和妹妹在这里能生活几十年，他轻声问道，「这里一直都很穷吗？」
「还好，那边，被树林挡住的那边！」王婷婷指着，看着王志辉的眼睛，「台林堡小镇，比八家子热闹，阿爸带着我经常去那摆摊卖豆腐，阿爸很喜欢那里，还说有一天走不动了就去那里的养老院养老，都是属于新义市，离对岸也近。」
王志辉遥望树林深处，什么也看不见，他尝试想象几十年前的王连富独自抚养王婷婷去卖豆腐的画面。
再一回神，王志辉看到的还是王婷婷，心里升腾出一个疑问：
她为什么要不知疲倦地跟我讲很多她童年的事情？
这个问题萦绕着王志辉直到凌晨。
过了零点，二十二日到了。
上半夜，他们在王连富的旧居里落脚，把正房的火炕简单收拾出来，王志辉与她俩隔着一个炕桌，合衣而睡。
王志辉很快睡着，还做了自己总做的一个噩梦——高考。
成年后，他在梦里很多次回到高考那天，但这一次情景不同。
坐在考场里，只有他一人，他汗流浃背地看到课桌上铺着的是数学卷。
完全没来得及提笔，铃声响了，他该交卷了。
一急，醒了。
王志辉感到无比庆幸。
因为醒得突然，他清晰地记起里面一个画面。
考卷被收走前，他看到一道题——1988-1932=？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王婷婷1988年出生的，我大伯1932年生人，哪个穷苦人家56岁生个孩子？」
王志辉被自己的愚笨气笑了，他捂着脸，不敢笑出声，怕惊醒了她俩。
已然毫无困意了，王志辉独自走出正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借着月色，他开始不断地反思，怎么没一早往这方面想呢？
如果往这方面想呢？
思绪进一步归拢到关于王婷婷白天表现的一切。
来到八家子后，她一直在介绍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和细节。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王志辉想到了越剧《梁祝》里面一个唱段，叫十八相送。
原来她是在暗示自己啊！
她一直在不断地把自己的童年摊开了讲给他听，为什么呢？
王志辉想到姐姐嫁给姐夫那年，写了一封手写信，里面向姐夫介绍过自己的童年……
原来，她希望他能多了解自己一点。
所以，那代表……
王志辉很难不多想。
再次遥望那片林子深处，王志辉莫名有一个脑洞。
她说过那里是台林堡小镇，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一定要刻意提到那里呢？
「辉哥，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啊，昨晚没睡吗？」
乐乐走出来，打了个呵欠，一低头，发现王志辉坐在台阶上。
「啊，没睡着，你姐醒了？」
「她起来了。」
「那我们准备准备，包里吃的还有吧？走之前垫一口。」
「我们的昨晚吃完了，辉哥包里还有吗？」
「有点，在炕上，去翻吧，今天最后一天了，不用剩了。」
天彻底亮了，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六点四十四。
王志辉不再像早些时候看到这个数字就烦躁了，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他是期待今天的。
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屋了。
三人很快各自准备妥当，继续出发。
「快看，桥！」
从小道右转上到宽阔的公路上，按地图沿公路走，半小时后左转，终于见到了要到港口的桥，乐乐高兴地指着方向。
桥下是湛蓝的大海，他们无心欣赏。
三人跑过桥岸边不算高的瞭望塔，迅速来到桥上，一马当先的是王婷婷。
「还没到十点呢，不用着急。」
王志辉在后面喊。
「早点到，早点拿到工作证，好上船。」
王婷婷前一秒笑得灿烂，后一秒愣在原地。
「咋啦？」
王志辉追过来，发现了她的异样。
「桥上没车，也没人，周围都很安静，像是被清场了。」
王婷婷左右环顾之后，确定的说。
「车！」
乐乐指着前方。
桥的另一端，开上来几辆一样的车。
很快，王志辉三人被群车堵住，把他们逼到了桥栏边。
「是许通华。」
王婷婷认得其中的车子是许家的，顿时心一沉。
那些车上下来十多人，正向他们走来。
王志辉敏感地听到他们中间有多支枪上膛的动静，他知道跑不掉了。
转过身，贴着王婷婷正面，把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天然黑曜石平安扣吊坠摘下来，套在王婷婷脖子上，藏进她领口里，轻声道：
「戴着它，老王家传下来的，能保佑你。」
这一刻，他只有这个动作是无憾的。
他想，如果能活着，他一定会告诉她，这是老王家留给儿媳妇的。
「可是，我……」
王婷婷咬着唇，感到无比羞愧，她想脱口而出，她不姓王，不是他妹妹。
「婷婷啊，闹够了吧，跟爸回家啦！」
王婷婷要说的话被打断了，许通华出现了。
王志辉警戒般转了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把文物送过去。」
王婷婷冲许通华执拗地喊。
「真犟，你送那玩意有意义吗？当我不知道你利用医疗队的船？告诉你吧，船是我的，我取消了，今天你们谁都别想去对岸，万蓬海峡今天没船，赶紧跟我走！」
许通华一挥手，他身后站着的有两名手下出列。
「你不能……」
王志辉挡在王婷婷前面。
三声枪响，王志辉身子一挺，仰倒下去。
「啊！不——」
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王婷婷一哆嗦，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下一秒就见王志辉的后背定了一下，随即就是向后栽倒。
她懵着用双手接住他后倒的身体，直到他躺到了地面。
她坐倒在地上，护着他的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胸前三处枪眼里迸发血流，人已经一动不动了，她瞬间麻了。
「为什么？」
王婷婷眼角流泪，从无助逐渐愤怒，双眼擎满怨恨的火焰，她想杀人的眼神先射向开枪的人，那是站在许通华右侧的一个手下，继而又转向了许通华。
她当然知道，一切都是许通华安排好的。
她只想认真地完成一件事，圆阿爸一个落叶归根的梦，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还有很多话想对王志辉讲，可他再也听不见了。
两名手下没有停，还打算靠近她。
王婷婷清泪直流，抱着王志辉的头，喊道：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桥下的海水依旧映着晴天，湛蓝发光。
这时候，有个手下握着手机，上前跟许通华耳语：
「老板，现在有人在港口码头直播，在线等待人数已经五千万了。」
「什么情况？」
许通华心里一惊。
「许小姐之前直播提过，她送文物会坐二十二号医疗队回程的船，估计那些人是想实时直播这件事。还有，那里开始自发的聚集了很多许小姐的粉丝，说是要送一送许小姐。」
许通华目光冷峻，布置道：
「你带几个人，去消除舆论影响，谁聚众驱赶谁，尽可能把今天的事都抹掉。」
「好的。」
握着手机的手下领了五六个人离开了桥上。
许通华觉得要快马加鞭了：
「婷婷啊，你有什么可闹的，文物你肯定送不成，听爸的话，跟我回家。」
王婷婷冷笑道：
「私生女有什么家？！」
「私生女怎么了，私生女也是我许通华的女儿！」
许通华没想过王婷婷能堂而皇之把这三个字说出来，无名一股火。
「你认我了？年轻时那点事儿，现在好意思承认，不给我冠义女的名分了？」
「你真是跟你那个对岸的养父王什么富的学坏了，我早应该把你放我身边生活！」
「王连富永远是我阿爸，我永远姓王，你滚！」
王婷婷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大喊。
许通华见沟通无望，也懒得进行下去，直接示意那俩手下把人拽车上。
王婷婷见人逼近，咬着牙，把王志辉搂得更紧了。
正这时，空中划来一颗子弹，擦着王志辉的脑门，击中了王婷婷的胸口。
王婷婷瞬间向后仰去，后背顶在了栏杆上。
众人迅速找来源，尤其刚才向王志辉开枪的那名手下，第一时间锁定枪声来源：
「老板，瞭望塔！」
许通华立即叫来几个人，去瞭望塔抓人。
「老板，许小姐没有事，她戴的吊坠挡住了子弹，皮肤有点红印。」
许通华看到王婷婷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心突突地问道：
「人怎么样？」
「冲击力很大，暂时闭住气了，一会儿能醒。」
「好，快快，带小姐上车。」
「老板，小姐背着的文物。」
手下迅速从王婷婷背上卸下背包，打开拉链检查了一下，拿给许通华。
「我的两千九百万啊，就买了它？看着就烦！林潇啊，你这三枪开得漂亮，文物我交给你处置了，这个对岸来的叫王志辉吧，我也交给你了，处理干净点。」
「好的老板，你们先撤，一会儿我开车把尸体埋了。文物不文物的，带着麻烦，不如直接扔海里。」
说着，林潇对着桥下湛蓝的大海一举一撇，一个完美的抛物弧线，越过栏杆，双肩包飞进了大海。
「不要——」
谁都没来得及看清，有一个女孩子，那个小助理乐乐，翻过栏杆，跟随双肩包，一跃而下。
16 追车
林潇面无表情，亲眼看着那个小姑娘跳了海。
转身，在另两名手下的协助之下，把王志辉抬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中。
片刻之后，桥面上再无任何人。
林潇独自驾车，通过后视镜，他确认了许通华等人都开往港口码头方向了，没有人跟着他。
他顺着王志辉三人的来时路，从公路左转入小路。
终于来到一处四下无人、无监控的荒凉地。
林潇停下车，谨慎地观察了四周环境后，下车，打开后备箱：
「王志辉，起来吧！」
蜷在后备箱里一动不动的王志辉，先是听到了在电话中听过的声音，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后，他噌地坐起来，看清了一张年轻且陌生的脸，长长的舒了口气：
「憋死我了，你送我的避弹衣可真逼真，还自带血包。」
「穿着它热够呛吧？你配合的着实好，耳力也着实好，听到枪上栓就做好准备了。」林潇一笑，返身从车内给他拿了一套崭新的衬衫，「我的尺码，你应该也能穿，换上吧！我们得把人抢回来。」
王志辉点头。
换好衣服后的王志辉坐在了林潇的副驾驶座位上。
林潇立即开车，直奔港口方向。
在车上，王志辉问：
「你知道许通华带着婷婷去哪儿了？」
「许通华发家前在新义有一处房子，他听他提过要把许婷婷安置在那。抄近道走临港路，兴许能碰上，如果碰不上，到地方再想办法。」
看着林潇目不转睛地驾着车，思路十分清晰地给他讲，王志辉感觉有底了。
心思沉淀下来，王志辉的脑海里回想起自己闭上眼睛后听到的世界。
耳边仍存有王婷婷失声力竭的哭喊，一时感触，喃喃道：
「唉，她终究还是许婷婷。」
「听见了？听你语气，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不是王连富的女儿？」
「我也是后知后觉，纯靠猜测。话又说回来，她是谁的女儿都不重要了。」
王志辉目视前方，目光悠远，后面一句，喃喃自语。
「说得在理。这个许婷婷啊，不为名不为利，瞧不起亲生父亲，却为了养父忍气吞声干大事，我都佩服她，也是许通华的救赎了。」
「对了！文物……乐乐她，婷婷的助理也被带走了？」
「跳海了。」
「啥？」
「别担心，我给乔鸣的手机回信了，乔鸣把她救了。本来安排好好的，我事先把乔鸣藏在桥下，等我把文物扔海里，他直接跳海里捞。」
「对，乔鸣在下牙小渔村长大的，水性没得说。那你怎么确定许通华一定把文物交给你？」
「猜的，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如果不交给我，他可惜那两千九百万的话，我只有冒险抢或者偷了，多少能简单点。可结果，什么都算了，就是没算到那个乐乐，能跟着跳海，你跟她俩相处一路，这个女孩儿一直这么刚烈吗？」
「她很黏着婷婷，可婷婷掉湖里时，她没有下水救，我想这是她的一个心结吧，没想到她长了她婷婷姐的胆子。你跟乔鸣约好碰头的地点了？」
「下午两点，港口对面的咖啡馆见。」
「那就好。」
王志辉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显示时间是十点五十三。
没再出现四十四这个数字。
冥冥中心照不宣，王志辉明白，这个劫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将是一路坦途。
「还有那个杀手，真出现了。」林潇瞅了一眼旁边的王志辉，接着给他讲，「你知道许婷婷中枪了吗？」
「我听见枪声了，然后她抱我的手松了。也是那时候，我差点睁眼想看看她。」
「可你还是克制住了，有格局啊！」
「杀手打中她了？」
「你的平安扣吊坠把她救了，顶住了子弹。不过，我怎么觉得杀手是冲你开枪的，想在你脑门再补一枪，就是手法差点。」
「然后呢，抓到了？」
「快了，敢伤许通华的女儿，抓到是早晚的事儿。」
王志辉忽然反应过来，问道：
「不对啊，咱们见过吗？你怎么知道那个平安扣吊坠是我的，你见我给婷婷带上了？当时你们来时，我是背对你们的，我比婷婷高，完全能遮挡住你们的视线。」
林潇听了抿嘴乐。
正这时，前方一辆疾驰的车引起林潇注意，他指着前方：
「你看，那是许通华的车。」
王志辉眼前一亮，顺着林潇手指的方向，发现了那台目标车辆，已经跑得老远，急忙喊道：
「冲过去，拦住！」
林潇渐渐减速，因为前方红灯，隔着三四辆车的距离，目标车辆停住了，林潇也把车停下，保持一定距离。
「怎么拦？还像你似的抄小道，拿车身横过来拦？」
这会儿的林潇故意拿话勾引王志辉，再专注欣赏王志辉脸上的反应。
王志辉闻言，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十七日出任务的那天晚上。
「你，你，你是那个，不是，哥们儿……」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很小，他想过杨兆庆给他介绍的这位是跟自己交过手的那名卧底，当时还笑话自己瞎猜，没想到赫然就在眼前，还是本尊亲自承认，难怪他认得自己的吊坠，俩人拉扯时，吊坠露出来过，他就是那时看见的。
只是，当时在夜里，光线不好，王志辉自己没看清对方的脸。
林潇被王志辉吃惊的样子逗笑了，他侧身，主动伸出手：
「正式介绍一下，王志辉同志，我是国安局一名侦查员，真名叫赵斌，半年前化名林潇，奉命卧底到万蓬岛，接近许通华。任务是收集邻国和本地政团违反《中邻联合声明》的实质证据。本来到了瓶颈期，直到许婷婷归还文物的事一出，催化了许通华等人一系列的动作，我任务才得以顺利收尾。说来，也要感谢你们。」
王志辉伸出手，回握林潇的手：
「原来这样，难怪你会管闫十五的事，这么说，你都已经交差了？」
信号灯变成通行的绿灯，林潇重新启动车子，不紧不慢地跟着目标车辆。
「是啊，包括闫十五他们，都答应做人证了，还有跟在许通华他们身边时，收集的违反声明方面的证明文件，我都递交局里，跟局里汇报完毕了。」
「那你怎么没离开这里回去复命？」
「因为你们啊，我跟领导同步汇报了这次协助你的工作进展，领导同意让我护送你们到底，顺利的话，今天一起登船回家。」
「我记得许通华说，他把医疗队回程的船取消了，海峡不会再有任何船只。」
「我们派去医疗队支持万蓬岛，那么多人，加上许婷婷护送文物，多大的事儿，还真不是一个许通华能说停船就走不了的，放心吧，我们都能体面地回家。」
林潇故作神秘，表情十分轻松，好似问题的走向尽在掌握。
「希望如此。你看，那是干什么？」
王志辉转向车窗外，忽见临港路正对巷尾的位置，人山人海，却是乌烟瘴气，有很多人在四散逃跑，有的人正被抓，有的人躲在角落里，手拄着膝盖，正弯腰咳嗽。
林潇一看，连想起桥上听到的，回答道：
「应该是许婷婷的粉丝，不知道许婷婷什么时候出现，他们自发到这里等偶像，想送一送。许通华得到消息，特意派人上点手段赶他们，肯定冠以聚众闹事的名头。没事儿，让子弹飞一会儿，激起民怨，效果更好。」
王志辉沉默地听着，但他本来沉着冷静地心忽然被提了上来。
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背着个包，被后面的人追撵，正朝这里跑来。
「停一下车！」
王志辉情急之下，连拍林潇大腿。
「你疯了？这里不能停车！」
「停车，救他，快！不救他，他肯定被抓。」
林潇无奈，只能靠边停车。
「井襄汉，快上车！」
王志辉拉下车窗，探出头，大喊。
奔跑中的井襄汉定睛一看，喜不自禁，连连招手，立马赶上，开门上车。
车子重新飞驰而去。
「王大哥，怎么是你啊？好久不见啊，许小姐和乐乐呢？」
井襄汉坐在后排，卸下背包，大口喘息，却精神抖擞。
「说来话长，有时间再跟你解释，你今天怎么上这里来了？」
「为许小姐啊，共同见证你们登船去对岸送文物的历史时刻，可等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还莫名其妙来一帮人驱赶我们，我们不走，他们放辣椒水，太不是物了。多亏遇见王大哥你了，要不我真跑不过他们，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我们赶着办点事儿……去接许小姐。」
「真的？带上我呀，你们办的都是大事儿，我又能见许小姐，又能跟你们掌掌眼。」
林潇专心驾车中，可听着二人的对话，内心哭笑不得。
半小时后，林潇拐进另一处小巷子中，靠着路边其他车辆的遮掩，悄悄停下车。
「到了，前面那家平房，我看车已经在了，估计人已经进屋了。」
「时间来得及，咱们先看看情况。」
三人继续在车里猫着，注视着平房紧闭的大门和周围的环境。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出来一个穿白衬衫的女人，只见她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走出很远，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而车子久久没有开走。
林潇兀自纳闷，他低声嘀咕着：
「张婉意怎么来了？」
17 后盾
一阵嘶嘶沙沙的声音响起，林潇和王志辉都听见了。
他们警惕地回头寻向声音出处。
在井襄汉身上。
仔细辨别，判断是电台调频的动静。
井襄汉被提醒了，迅速脱下背包，解释道：
「我忘记关我的电讯收发器了。最近它是我新宠，走哪儿我都带着，有了它，谁打电话一旦跟它共频，我就能收到，附近是有人打电话了，我给你们试试。」
林潇和王志辉诧异地看着井襄汉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调高上面的接收杆，里面果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声音。
「水果篮送过去了。」
「看见老许了？」
「看见了，他女儿也在，父女俩还在吵。老许看见我没给好脸色，我说是来看望她女儿的，他才没有把我推出来，不管怎么说，果篮是收着了。」
「行，五分钟后，你引爆它。」
听到引爆这个词了。
王志辉一抬眼。
林潇眉头一蹙。
「不再想想吗，白泽卿，引爆就真没退路了？」
「老许不懂，局势已经变了，我想北上，他……」
嘶嘶沙沙的声音重新响起，掩盖了白泽卿后面的话。
井襄汉赶忙继续调高接收杆。
「不用忙活了，够了。是政团里的张婉意和白泽卿，看来他俩倾向回归，打算除掉许通华，这俩人，手法太极端。」
林潇感到事态演变得十分棘手，许通华是应该接受惩罚，但决不能这样被除掉。
林潇转向王志辉，只听王志辉问道：
「关键是五分钟，咱俩现在跑过去砸窗夺她遥控器，来得及不？」
林潇无奈，他更想不到其他好办法，一叹气：
「可以试试。赢面不大，万一惊了她，手一抖，提前爆了……」
王志辉已经在扳开副驾驶的车门把手。
井襄汉大喊：
「等一下！你们俩冲过去动静肯定大，我有更温柔的方法解决！」
王志辉撤回了一个开门动作。
林潇与王志辉一同等待井襄汉把话说全。
「我带了一个电子收发屏蔽机，专门用来屏蔽那些远程遥控器装置，我可以调刚才波段，打开干扰功能。」
说着，井襄汉又从包里拿出个小物件。
林潇看着王志辉一笑，说道：
「日行一善，蛮有道理的，真差点没带他上车。」
王志辉没顾上给他反应，一门心思衡量，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就此孤注一掷了。
车里，都在凝神静气。
井襄汉擦擦额头的汗，在他的小物件的操作盘上操作了几下，没两分钟，他抬起头：
「好了！」
林潇觉得太简单，为了下一步，再次确认：
「你确定？」
「我确定，现在那边按什么都引爆不了，爆炸物失灵了。」
「行，你们在这里坐好，等我带许婷婷出来。」
「不行，太冒险了。」
王志辉一把握住林潇胳膊。
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本可以全身而退，如果因这件事让他身处险境，王志辉觉得自己真过不去。
林潇解释道：
「我没暴露，拿刚才那段信息交换，许通华能信，只要让他觉得不安全，支走他，其他都好办。」
说完，林潇推门出去，径直朝许通华的住所走去。
时间是漫长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坐在狭小车内的两人都是煎熬。
尤其是王志辉，除了把希望寄托在林潇身上，他无计可施。
在这个过程中，王志辉观察到房门前有几辆车驻足过，上下车都是谁，他没看清。
张婉意的车子在不知不觉间独自离开了。
又过去很久，林潇终于出来了。
林潇领着王婷婷迅速跑上车。
「坐好！快两点了，我们得赶去咖啡馆。」
林潇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掉头，一路疾驰。
来时叽叽喳喳，去时死一般寂静。
跟井襄汉一起坐在后面位置的王婷婷，从一上车跟井襄汉打过招呼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王志辉似有所感，全程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井襄汉明显感觉车内空气不一般，好在他有手机，专注瞅着手机，不在五行中。
林潇当然明白空气何故如此。
几个小时前，王志辉在桥上以假死骗了她多少眼泪，现在却好端端坐在车里，哪个女孩子能当没事发生，不破口大骂，确实很有涵养了。
林潇在认真驾车，偶尔眉梢低垂时也在认真憋笑。
车子很快临近了港口码头的十字路口。
「我听许通华提过，今天会封锁港口，禁止医疗队的人过来，可现在，怎么一切正常？」
林潇慢慢减速，看看表，一边观察前方一边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本来都做好了吸引许通华的人，牺牲自己托举王志辉和王婷婷他们带文物回去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井襄汉举着手机，马上接话，「直播间里有人说了，对岸各省的战舰今天来万蓬海峡了，正在举行军事演习呢。」
「哦，这样啊？」
林潇挺起腰，调整了一下坐姿，这回没再认真地憋笑，而是很认真地笑得露出牙齿。
王志辉也露出了微笑，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不是许通华一个人说了算的，现在我懂了。」
「就是。」井襄汉的眼里俨然已经看见了万蓬岛回归，继续说着，「他们啊，总觉得有邻国撑腰，要独立自主，可真较起真儿来，自己家海峡也看不住，没戏！」
王婷婷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总觉得省份的层面还是太小，她问道：
「怎么不是国家级的战舰过来呢？」
王志辉想也没想，抢着说道：
「没到那程度，万蓬岛的事再大也是家里事，国家下辖的各省，好比一家里的兄弟姐妹，现在是叫万蓬省的这个弟弟不听话了，教育起来还轮不到家里大人出面，哥哥姐姐们过来教一教弟弟做人就够了。」
王志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的是王婷婷，干咳两声，识时务地闭上嘴，继续保持正襟危坐。
王婷婷也没再言语。
四人乘坐的车内恢复了寂静，可四人脸上的神情都像花朵似的舒展开来。
很快，车子顺利地停在了港口对面的咖啡馆旁边。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四人走进咖啡馆后发现，乔鸣和乐乐还没有到。
林潇立即去电话确认，并安抚王婷婷，说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
短暂地坐了一会儿，林潇拉着井襄汉说是出去抽支烟。
咖啡馆内，落地窗旁的座位上，只留下了王志辉与王婷婷独处。
王志辉属实憋了一路，也明白林潇在给他创造机会，他抿抿嘴，打着腹稿。
他首先想为自己假死跟她道歉。
可是，第一句要怎么说呢？
王志辉偷偷瞄了她一眼。
王婷婷坐在他对面，始终看向窗外，目光里满溢忧虑。
「不用担心，乐乐一定没事的，她一会儿能到。」
王志辉脱口而出，才发现大可不必为第一句打腹稿。可他震惊自己竟然有一天对着异性能够把说话的声音调节到这么轻声细语。
王婷婷转过来，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应着：
「我知道。」说着，她慢慢从脖子上摘下那个立过功的天然黑曜石平安扣吊坠，放在桌子上，推给他，「林潇进屋之后为了让我相信他，跟他走，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没有资格怨你，因为是我先欺骗你的，我为了让你信我，让你更上心，骗你说我是阿爸的亲生女儿，可我终究不姓王，这个吊坠，我还给你。」
王志辉伸出右手，把桌上逐渐过来的吊坠挡住了：
「不，不管你姓什么，是谁的女儿，我想把它给你，是真心实意的，上桥前，我本应该对你讲，我早知道你不是我堂妹，这个吊坠我依旧愿意送给你。」
「你都知道了？」
「嗯，在八家子时，我猜到了，后来也听到许通华和你在桥上的对话。」
王婷婷苦涩一笑，眼泪涌入眼眶：
「对不起。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对你隐瞒了，就是你几次劝我，说你一个人可以带文物走，我一直在反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工作证。最初在我的计划里，二十二号登船前，我要找医疗队的胡队拿到工作证，我可以不去对岸，但工作证一定要拿到手，让他坐船回对岸，到时再跪下恳求你，让你代我把他带回家。没想到，许通华把回程的船停了，我功亏于溃，已经无计可施了，原来一场空真挺不好受的，我是不是很幼稚？一个人就想把事办了……」
王志辉脑海里想起杨兆庆讲过万蓬岛的船认工作证不认人。
可让他讶然的是他挑出了她话里的含金量——「让他坐船回对岸」
难道……
思绪倏然被打断。
「你看！」
王婷婷面露喜色，手指窗外港口码头方向，她立马起身，跑出咖啡馆。
王志辉收起桌上吊坠，追了出来。
林潇和井襄汉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港口码头的方向。
一艘帅气的舰艇。
不知何时停靠在了万蓬岛的码头。
舰身赫然标有三个大字——「东平舰」。
下面更张贴着一排红底白色字的条幅，上面写着：
「欢迎回家」
矗立于码头上众多观看东平舰全貌的万蓬岛百姓之中，咖啡馆门前的小小四人，此刻内心分外激动、他们心潮澎湃，相互对望，眼里全是骄傲。
「婷婷，你开了头作了序，控制不了走向不要紧，国家是你坚强的后盾。」
王志辉忽然插空在王婷婷的耳边如是说。
王婷婷回眸，会心一笑。
「婷婷姐！」
身侧，一道愉快地呼喊声拉回了王婷婷他们的注意力。
四人看见，换了一身衣服的乐乐与乔鸣并肩走来。
乔鸣身上背着王婷婷的双肩包。
乐乐两只手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耄耋老人。
乐乐果然又去台林堡小镇的养老院，把阿爸接出来了。
「阿爸！」
王婷婷眼含热泪，朝王连富奔跑过去。
18 牵手
东平省平瓦市平川县中心医院。
住院部六楼，是一间单人病房。
王丽丽弯腰，摇高了病床头。
王连贵走进来，把从家带来的饭盒放到了床头柜上。
他打开饭盒，从第一层拿出一碗小米粥，从第二层拿出几个饺子，把饺子放到粥里，用勺子捣碎饺子馅，他摸着饭盒的温度，舀一勺，吹一吹，说着：
「妈，来，吃饭了，哎，不用戴假牙，对，张口，吃饱身体棒棒的有劲儿。」
自从三天前母亲醒来，这样哄着喂饭，王连贵一直在重复。
今天，王连贵的心情格外舒坦，他不住地跟王丽丽确认着：
「对了，你弟弟是说今天回来吧？」
「是啊！」
「臭小子，昨天就下船了，不第一时间回家，都知道家里人等着，还沉得住气？他是知道他奶奶醒了吧？」
「知道，他下船就往家打电话了，我告诉他了。他没第一时间到家，那肯定是没忙完，交接工作呗，刚才他又打电话来了，一会儿啊，他直接带大伯来这，到时候您别太激动。」
「主要是你奶，她早晨降压药吃了？」
王连贵拿纸巾擦了擦母亲的嘴角。
「吃完了。」
王丽丽在一旁答道。
王周氏扒拉开勺子，问道：
「谁要来啊？」
「妈，我哥，连富回来了……」
正这时，敲门声响起。
「爸！」
王志辉叫了一声爸，走进病房。
在门口一侧身，露出身后的王婷婷，她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王连富，轻轻走来。
王连贵端着饭碗站起身，和王丽丽一齐侧到一边，让出了过道。
王连富直直地看向母亲的样子。
王周氏听到声音，眯起眼，逐渐看清了来到自己床前的王连富。
未出声，泪先淌。
「妈，妈，不孝子连富回来了——」
王连富身子前倾，两只手颤抖着向前伸，握住向他抬起的一双纤细、干涸、骨节变形的手后，他把脸埋在了母亲怀里，肩膀耸动着。
「儿啊，连富啊，你去哪了？他们说你死了，可我觉得你在。」王周氏老泪纵横，左手紧紧牵着王连富的手，右手抚摸着王连富的脸，「妈不该让你去找大夫……」
王婷婷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阿爸和他妈妈在一起。
穿越了七十年，八十多岁的老人终于能够再像孩童一般带着委屈扑进母亲的怀抱，肆意倾诉情绪，这个场面不是梦境，它已经变成王婷婷魂牵梦绕一直想实现的现实了。
王婷婷感觉自己有点站不住了，她的眼泪簌簌而下。
屋子里的王家老少，隔着泪眼朦胧，都共同见证这跨越了七十年的亲情回归。
王志辉能感受到旁边王婷婷心里的激动，他拍拍她的肩，示意去走廊待一会儿。
两人来到走廊的一趟座椅边。
王婷婷坐着，王志辉递给她一瓶水，挨着她坐下来。
王婷婷低着头，瞅着接过来的那瓶水：
「谢谢。文物交给他们了？」
「交了。」
「万蓬岛能顺利回归吗？」
「一定能。万蓬岛现在不戒严了，中邻联合声明也恢复正常履行了。你有什么打算，想在哪里定居？」
「先两边跑呗，阿爸说要留在这里照顾奶奶，我没事过来陪陪他们，你说万蓬岛虽然小吧，我的事业主力毕竟还在那，我也不想放弃。」
「我听说许通华去了邻国。」
「我也听说了，挺好，政团从新洗牌，邻国算是他最好的归宿。毕竟是亲爸，如果他需要我，我没办法不管他。」
王志辉点点头，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矿泉水。
「你呢？林潇跟我提过，你去万蓬岛之后一直有个杀手跟着你，是你这边的领导安排的，这事解决了吗？」
「嗯。」王志辉苦笑了一声，「我在船上也跟林潇说过，早在半年前，我在单位地下停车场亲眼见到了我领导杨兆庆受贿的全过程，他后来也是知道了，找我谈过，我当时想晋升，选择了都听他的，包括他拉我下水，给了我很多卡，我虽然没动过那些，可我一直装聋作哑。没想到他还是对我不放心，趁我去万蓬岛……有关部门给我打电话了，我想我应该有你那样的勇气，带着那天的行车记录仪和他给我的卡，还有我私下收集的材料，都该递交上去了。」
王婷婷点点头，也是替他担心：
「会不会影响你当不了警察了？」
「不知道。但我想，实在当不了警察也不至于太坏，我可以自由地往来万蓬岛，在你工作的地方附近租个门市房，就卖东平省的锅包肉。」
王婷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全篇完
2025年9月23日 星期二 秋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