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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喝酒的朋友
苏白拿着手机正低着头在一张纸上写数字:银行卡余额,信用卡账单,交房租的日期,这月的入账。苏白有点头痛,貌似她还得话更多的时间做兼职。
苏檀正好来电话了。
苏檀:姐?
苏白:嗯。
苏檀:……
苏白:吃饭了吗?
苏檀:嗯。
苏白:最近怎么样?
苏檀:就那样,每天上班,累得要死。
苏檀:你怎么样?
苏白:我还行吧。
苏檀:你是不是快到交房租的日子啦?
苏白:嗯。
苏檀:那我打给你。
苏白:嗯。
苏檀:生活费有吗,我再给你打点。
苏白:有的,不用了。
苏檀笑:你哪来的生活费?
苏白也笑:我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自己赚钱啦?
苏檀:真的不要?
苏白:不用了,你留着给女朋友买好吃的吧。
苏檀:没女朋友。
苏白:那还不快去找,打什么电话。
苏檀:哦。
两边都是一阵沉默。
苏白:家里都好吧?
苏檀:嗯。
苏白:还有事吗?
苏檀:没了。
苏白:那挂了。
苏檀:嗯。
苏檀至今一直保持着每天晚上跟家里通电话的习惯,不像苏白,十天半月也想不起来跟家里大哥电话,所以苏白经常顺嘴从苏檀那得知家里的消息。
电话刚挂,忽然听到一阵恐怖的敲门声,感觉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一句台词:打劫打劫,开门!苏白头皮一紧,穿上鞋子打开房间门喊了一声:谁啊?
大门外的人答:我,房东。苏白赶紧跑去开门。
房东进来,四处看了看,说:“住的还不错吧?”
苏白:“嗯。”
房东指着对面的房间,顺手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压低了声音问:“她没在?”
苏白想了想:“好像是出差去了吧。”她的作息一片混乱,虽然住同一间房,一个月也难得碰一回面。
房东擦擦一脖子的油腻腻的汗,说:“我刚下班,顺路过来给你们说一声,这房子我打算卖了,可能过两天就有中介的带人来看房。我想呢,他们要来的时候每次找我,我再找你们约时间,太麻烦。不如直接留一个你们的电话,这样省的麻烦。”
苏白一听,顾不上别的,先问:“您留了谁的电话?”
房东:“我还没去呢,先过来跟你们商量好我再去。租期还没到,你们愿意搬也行,继续住着也行,你们住着有人来看房我还方便点。”
苏白想了想:“不要留电话吧,你找一个人加我微信,有事发信息就可以了。”
苏白这样配合,房东当然也意思得寸进尺:“成,那就这么着,我走啦,你休息吧。”
楼市太火热,据说这边的房子一天涨一千,半年不到已经翻了一番。水涨船高,卖价高,租价也跟着一月一涨;不仅如此,还得不时受到各种外来因素的干扰,就比如现在,房东要买房子,虽然不能强迫租客搬家,但是租客们却得忍受不时被一伙陌生人打扰的烦恼,必要的时候,还得回答那些趾高气扬的“中产阶级”们的古怪问题。苏白觉得有些聒噪,她想换个地方住。
天气太热,苏白走了一路,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拿了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苏白一眼就看见门里的夏墨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笑眯眯的侧身站着。忽然有些尴尬,好像做了坏事被人抓到一样,不由紧张了一下。
夏墨咧嘴一笑,招呼苏白坐下。
苏白:你怎么不去上班?
夏墨:全国人民都不上班啊,我为什么要例外。
苏白忽然想起来今天放假,久不上班,她都已经没有放假的概念了。只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周六过来的时候碰到夏墨刚巧也在家的情况。
夏墨:正好我一个人闷得无聊,你来了还能说说话。
苏白:可是…我还挺不习惯被人看着干活的。
夏墨递给她一杯咖啡:今天不干活,休息。
苏白:这…不好吧?
夏墨:有什么不好,大家都在休息,你却在干活,岂不是显得我这个雇主太刻薄了吗。
苏白忽然想恶作剧逗他一下,于是说:那我就回去啦?
夏墨:…
夏墨:吃饭了吗?
苏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夏墨看看表:一点半,你肯定是十一点多就出门了,吃饭也是吃早饭。
她还想了一下才回答的,结果很容易就被人家看破了。苏白在撒谎这件事上,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夏墨从厨房端来一只小瓷盆,盆里是切好的肉,还要烙的薄薄的透亮的饼。
夏墨:这是我妈昨天拿来的卤猪蹄,我妈卤肉的水平很高的,加着酱料裹上烙饼吃,好不夸张的说,绝对是人间至美。夏墨说着,递给她一双一次性塑料手套。
苏白:你妈妈辛苦做的,给我吃,舍得吗?
夏墨没理会她的玩笑,问道:你喜欢喝酒吗?朋友送来的一罐黄酒,是自家酿的甜酒,外面买不到的,上午刚从冰箱拿出来,这会儿喝刚刚好。
酒啊…完全无法拒绝啊。苏白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酒量不好,只能喝一点。
夏墨:放心吧,这种酒喝不醉的。
苏白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喝酒聊天,那多半就是有什么前年的牢骚要发,说吧。
夏墨笑:怎么聊天就是要发牢骚呢?
苏白:难不成你是请我吟诗作对的?
夏墨赶忙端起杯子堵她的嘴:先喝酒,喝酒。
苏白啜饮一小口,居然还是挺不错的米酒,一股清甜的味道和浓郁的香味,忍不住又喝一大口。
夏墨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味道还行吧?
苏白直点头。又问道:在哪里买的?
夏墨笑:这是朋友送的,何况现在也没有了,下一次要等到秋天才有。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些。
苏白的小心思被看破,又担心他真的送自己酒,忙道:我平常不喝酒的,只是好奇问一下。虽然喜欢这酒的味道,但是她更加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一瓶酒的人情也不要。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之后,夏墨又问:最近还好吧?
苏白笑道:今天不是你的诉苦会么,怎么转到我身上了?
好强的戒备心,明明之前还那么放心的搭他的车子。夏墨也笑:你肯定在心里笑我吧?
苏白又喝一口酒,大大咧咧的说道:那倒不会,我和你,萍水相逢,我对你的了解,不超过一张名片,过了今天,可能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大家相忘于江湖,今天讲过的话,出了这个房间我多半也不会记得,所以你如果一不留神对我讲了什么尿尿分叉之类的糗事,也大可不必觉得尴尬。
苏白酒量不好,稍微喝点酒就开始忘乎所以。
夏墨在肚子里暗笑,想了想又问:你要走吗?去哪里?
苏白打个酒嗝:本来我是打算下周再告诉你的,提前说也好。我租住的房子要卖了,我想赶在月底交付下个季度的房租之前,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就搬走。如果新的住处离这里太远的话,我可能就不能过来了。现在到月底还有两个多礼拜的时间,我想应该够你再找一个人接替我。
夏墨皱着眉低着头不说话,脸上表情凝重,苏白也觉得有点内疚,但是,毕竟这种事情不由她控制。
夏墨认真的说:如果房子卖了但是租约还没到期的话,你还是可以继续住的,这点你知道的吧?
苏白笑道:不是这个问题,他要卖房子就会经常有人过来看,不定时,不定次数,不定人数,每次都得我给他们开门什么的,而且不时还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打扰肯定是免不了的。现在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加上这些我不得烦死。
夏墨点头说:“的确是,而且太多人出入也不安全。”夏墨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又觉得太冒昧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苏白干脆的打断:那还是别问了,避免大家都尴尬。
夏墨笑道:那就不问。不过,你要找房子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在附近看看的。
苏白:这儿?你是在消遣我呢吗?我现在纯粹靠体力活挣钱,属于贫民阶级,勉勉强强也就够住个城乡接合部。
夏墨笑眯眯的看着她,忽然说:你有没有考虑换一个其他的工作?可以不用这么累,还能解决住宿问题的工作?
苏白喷出一口酒气,摇头道:其实,我现在比较抗拒做全职的工作…
好像没什么能够打动她的条件了,有点难度哇,夏墨皱着眉头苦思。
苏白笑道:说好了要聊你的,结果说了这么半天还是在聊我。
夏墨纠正道:不是在聊你,是在聊工作。
苏白端起杯子:好吧,为咱们这段时间的合作干一杯!
夏墨:怎么听起来像是已经要告别的意思?
苏白:差不多呀,我们难得碰到一回,如果我做到月底的话,说不定再没这样的机会啦。
夏墨忽然捂着胸口:别这么说,人家会伤心的。
苏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那天,他们两个人喝了大半桶甜酒。喝了酒的苏白并不像平时那样淡漠、疏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慢慢的卸掉自己的防御,变得话多,变得泼辣,变得像个小孩子,有时候还会飚几句粗话。她学猜拳,可是总搞不清大小,每次要花上半天计算,到后来就干脆耍赖;她说话其实很幽默,还动不动拿自己调侃。真是好短暂的半天时间,一个闹,一个笑,夏墨就陪着她,觉得自己也喝高了。
苏白有些晕晕乎乎的,索性就在夏墨家的沙发上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夏墨不知道去了哪里,苏白喊了半天没人答应,便自己收拾东西离开。
哼着歌儿拎着晚饭回来的夏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心里没来由的堵了一下。还真是个任性的人啊,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桌上放着她写的一行字:走了,谢谢你的酒。
字迹疏阔,笔画清峻,洒脱不羁。好像一个梦一样,只不过转一个身,她已经消失的毫无踪迹。像一缕清风卷过掌心,徒留一阵惆怅。
夏墨冲下楼,跑到在小区门口扫描一圈,也没看到苏白。也是,这么半天,她肯定已经离开了。夏墨只好往回走,快到楼下的时候,一转眼却看见苏白从楼后面摇摇晃晃的出来了。
夏墨忍不住心里一喜,忙跑上去拉住她:“苏白,你这是做什么呢?”
苏白抬起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拍了拍脑袋:“啊…我,我要回去,可是这个小区太大了,我找了半天没找着门。”
夏墨一手搀住她的胳膊:“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白摇摇晃晃的点头。
夏墨又说:“先上去吃点东西再走吧?”
苏白又点头。
回到房间之后,夏墨扶着她的肩膀在沙发上坐好,扳着她的脸问道:“苏白,咱俩算是一起喝过酒的好朋友了吧?”
苏白点头。
夏墨又问:“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忙的对吧?”
苏白点头。
夏墨:“你帮我打扫房间,我帮你找一个住处,你赞同这个提议吧?”
苏白点头。
然后夏墨马不停蹄的起草了一份简单的租房合同,结果等他从电脑前抬起头的时候,苏白已经睡的香甜。
第二天苏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脑子里“轰”一下炸开,瞬间冷汗从全身的毛孔细细密密的渗出来。
苏白一骨碌跳起来,发现自己衣服都好好的穿着,身体也没什么异样的痕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出来客厅,看见夏墨窝在沙发里还没醒,阳台的晾衣架上也空空的,确信自己没有酒后把人家里吐的乱七八糟,又松一口气。
夏墨一睁眼就看到在客厅里发愣的苏白,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左手边的最上面的柜子有备用的牙刷,新的。
苏白嗯了一声进去洗漱。
夏墨躺了一会,睡醒之后起身收了毯子和枕头,苏白也洗漱完出来了。
苏白指着桌上吃剩的一堆:这些我来收拾,你去洗漱吧。
夏墨嗯了一声进去洗漱。
夏墨刷完牙出来问道:“你吃什么?”
苏白:“豆浆油条。”
夏墨嗯了一声出门去了。
夏墨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和苏白已经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搭档,没什么客套,没有多余的话,连必要的对话都精炼到最短,好似心有灵犀似的。想到这里,夏墨还觉得有点小激动。
夏墨买回早点的时候,苏白也收拾完了桌子,顺带还洗了两颗苹果,看到夏墨回来,咧嘴笑道:没经过你允许,擅自动了你的冰箱。
哎,幻想毕竟是幻想,一张口便破灭了。哪有什么老夫老妻,他们连一天都没生活过。夏墨哼一声表示听到了。摆好碗筷,两个人坐下来吃饭。
苏白肚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圈,婉转的问:你这个房间是两居室吧?
夏墨答:嗯,那边是小卧室,我平常都当仓库用的,堆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无处下脚。我这沙发宽敞,平常我也偶尔睡沙发的,没关系。
苏白:好吧,谢啦。
夏墨:客气。
苏白:没睡好吧,等下我走了就可以接着补觉了。
夏墨:你昨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苏白:“啊?啥?啥啊?”
夏墨拿出合同:“这是我根据你的口述内容整理出来的,你看看,能不能想的起来。”
苏白一看,立马傻眼了,拍拍额头,问:“你是叫夏墨吧?”
夏墨点头。
苏白:“我是叫苏白吧?”
夏墨点头。
苏白又问:“我没在做梦吧?”
夏墨点头。
苏白想了想….“那肯定是你搞错了,喝高了之后把我当成别人了。”
夏墨头痛。
吃过早餐之后,夏墨泡了杯茶,一副严肃的表情拉着苏白坐下。
夏墨:“你看,我把我妈妈亲手做的肉夹饼和朋友送的私家酒拿出来跟你分享,把我的床,咳咳,我的卧室给你用,所以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吧,但是就是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
吃人家的嘴短,苏白顿时觉得好后悔,昨天不应该贪杯,欠人人情果真好麻烦。“我也把你当朋友的。”苏白老老实实的说。
夏墨:“那你说,我是个不靠谱的朋友吗?”
苏白摇头。
夏墨:“那你说,我会发生把别人误当成你的情况吗?”
苏白…
夏墨:“对我来说,找人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在你之前,我有过好几次被不靠谱家政公司坑过的经历;除此之外,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会非常忙,几乎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这个忙。同时我也想帮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你不说,我也绝对不会问,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苏白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她忽然之间觉得有些窒息。原来他都知道,她的那句朋友,原本是敷衍的,他却是真心的。
其实,平心而论,苏白对夏墨的这顿酒还是很感谢的。这段时间以来,苏白的生活可以说是充斥着压抑、混乱、繁琐,这些东西快要搞得她崩溃了。
苏白一直缺乏自我调节的智慧,有时候在超市里听到收银的大姐们热热闹闹的探讨中午做什么菜,以及关于孩子和老公的小小抱怨,苏白总是由衷的心生羡慕,羡慕那种能把琐碎、重复的日子过得滋滋有味、生动有趣的智慧。
“下辈子希望我也能变成这样一个人吧,才华或者外貌或者家世都不重要,能把锅碗瓢盆变成汤汤水水才是最最了不起的事情。”苏白经常会这样在心里由衷的期待。
即便昨天夏墨没有提出喝酒,苏白也准备晚上回来的时候自己喝点。压力大或者心里烦躁的时候,苏白都会稍微喝点酒放松一下。她喝不多,二百毫升的啤酒也只能喝一半,只不过想借助那种略带辛辣的液体让自己暂时解脱一下。
在夏墨家里,有人陪着她一起喝,一起嬉笑怒骂,苏白觉得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光。而且一顿酒过后,夏墨已经算是她的朋友了。
但是,不是那种她可以心安理得、死皮赖脸的跑去占便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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