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暑之后,天空仿佛被打开了闸门,雨水明显丰沛,突如其来的雷雨和加班通知拖住了我回家的脚步;老张倚着锈迹斑斑的矿车喘息,黑色的安全帽下是他沾满煤尘的脸,天空的闪电和我手中焊枪产生的弧光,为那满是沟壑的脸镀上一层银边,同时也照亮他心中的向往。
傍晚,一场酣畅淋漓的雷雨终于收住了它的脚步,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月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湿润气息,炭场边缘的水坑映出模糊的星光,叶子上水滴滑落,在水面荡开层层细密的同心圆。整个矿区静谧得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连风都屏住了呼吸。突然,一阵清脆的蛙声宛如天籁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打破了这份宁静,它们仿佛是这场雷雨后的欢呼者,从周边的草丛里、积水的墙脚下,从每一处潮湿的泥土缝隙里迸发出来,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像黑暗中试探的萤火,很快便汇成气势磅礴的合唱。就像是一把钥匙突然转动了锈住的锁芯,高低错落的蛙声汇成连绵的浪涛,他的眉头渐渐舒展,耳畔的聒噪竟让人生出几分陌生的恍惚。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布满茧子的手掌不自觉抚过安全帽上那道陈年的裂痕。蛙声的浪潮愈发汹涌,声音交织缠绕,在矿区上空编织出一张流动的声网,穿透夜色直抵云霄。
我站在通勤路径,夜风拂过脸颊闭上眼让这天然的乐章灌满耳膜,我忘却了身处煤矿的喧嚣与繁忙,沉浸在这宁静而美好的世界里;几位刚下班的矿工跟着哼起了歌,掏出手机录下这难得的喧闹,他们每天在黑暗的巷道中穿梭,虽说工作环境艰苦,为了生活,为了家庭,默默地付出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希望。蛙鸣声让他们粗糙的掌心触到了生命的另一种温度——那是在坚硬岩层下,永不熄灭的柔软与希望。蛙鸣声里仿佛藏着千万个故事:或是蛰伏许久终于破土而出的雀跃,或是嫩芽顶开岩石缝隙的倔强,亦或是雨水渗入干涸土地的慰藉……此刻的矿区不再是冰冷的工业世界,而是大自然悄然铺展的舞台,这些生灵用最原始的方式庆祝重生,用最朴素的语言诠释着生命的顽强与美好,这是一个健康和谐的生态小环境的标志,让我想起古籍里记载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当残余的蛙鸣被晨风揉碎在空气里,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我知道矿工们又将踏上新的征程,这些小小的生命还会继续蛰伏在泥土深处,等待下一场雨唤醒它们的歌喉,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份独特的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