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声东击西

      “那个身穿铠甲的少女就是寒烟上仙？”我听得痴了，我先前猜测过上百种寒烟上仙和沈未雨的过往，却从未想过寒烟上仙居然是这样一个修为强大的神灵。

      “是啊。少女提着红缨枪直直地向那大鬼的头颅刺去，大鬼向侧避之不及，谁曾想少女根本就是虚晃一枪，她突然催动灵力，将枪尾重重地甩向另一旁被吓呆的小鬼，小鬼瞬间没了生气，被锁魂阵吸了进去。那魍魉兄弟本为一体，缺一不可，寒烟一招声东击西，逐个击破，大鬼也很快一命呜呼了。”沈未雨笑得像吃了蜜一般，继续回忆道：

      “‘你是天界的人，为何出现在我冥界？’金蝴蝶一般闪耀的少女朱唇轻启，声音却是威严而疏离的。

      我便随口编了一句，向前作揖：‘在下乃是四海水君的小儿子，因天帝天后开设蟠桃宴宴请四海八荒，第一次独自前往天界赴宴，无奈在路上中了迷阵失了随从，因此迷路来到了冥界，幸得女侠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来日必定报答姑娘此次救命之恩。’

        ‘去天界迷了路所以来到了冥界？这位小殿下，你可真是够...蠢的...难怪连两只大头鬼也打不过。’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胜似天界的星辰，我一时间竟忘了她是在调侃我，平时的伶牙俐齿的未雨仙君也不知道哪去了。

      少女收了红缨枪，欲要解开披风，我急忙用手捂住了眼睛，说道：’女侠，我知道我是生得貌若潘安了些，平时也总有女仙向我示好，可是你也不用一见面就宽衣解带了吧。我虽说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没说要以身相许啊。’

      ‘谁要你以身相许了？你们天界的人在冥界灵力会被抑制，你刚才念的是太上老君的《降魔真经》吧？你是有几分修为，可惜在这里丝毫不起作用。太阴楼是冥界之力汇聚之地，你若一直待在里面，不出半日，就会灵力尽失，灰飞烟灭。我的这件幻海仙衣，原是上古舜帝的战衣，可以助你隐匿气息，恢复修为。’说罢，少女便把她的红色勾金边的披风甩到了我脸上，我急忙道谢不迭，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敢问女侠芳名？来日在下一定重重酬谢女侠今天的恩情。’我细看那披风，上面用金丝线勾勒了一只巨龙，栩栩如生，看来这少女并非一般人。

      ‘冥界寒烟。’少女朱唇轻启，细细柔柔的声音却让我五雷轰顶。

      我急忙拱手再拜：‘在下不知姑娘竟是五岳大帝的弟子——冥界少主寒烟上仙！只是姑娘今日为何没有赴天帝天后的蟠桃宴？’

      ‘其实也算赴了，只不过走到半路我师傅说太远不去了，就又回来了。我师傅那个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天帝天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少女一脸俏皮。

      我顿时感到一阵慌乱，糟了，帝姬此刻怕不是已经潜入冥帝的寝殿了吧。”

第三十二章  泰山殿

      “少女欲送我离开之际，果然有冥界的鬼差来报：‘少主，主上刚刚在寝殿内抓住了一名刺客。’少女瞬间皱眉，一把抓起了我，可怜我一个堂堂八尺男儿竟然被这冥界小女子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抓了起来。”沈未雨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沈未雨继续说道：“之后我被寒烟一路拖到五岳大帝的泰山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见五岳大帝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威严地坐在大殿上，旁边的鬼差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而帝姬竟嘟着嘴站在一侧，也不肯行礼，我心想这下完了。

      五岳大帝震怒：‘看来你还有个同伙？两个小毛丫头，居然妄想闯入冥界，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既已见朕，为何不跪？’我瞬间明白也许我长得太清秀了，又穿了寒烟上仙的大红幻海战衣，竟被冥帝这老头子当成小女子了，我哭笑不得。

      ‘师傅，您眼花了，这个弱鸡是北海水君的小儿子，并非女娇娥。’寒烟行了个礼，俏皮地说道。

      ‘放屁，胡说八道！朕先前去过北海水君小儿子的生辰宴，那小殿下生的老实憨厚，根本不似这厮这般偷奸耍滑。既然她是帝姬，那么这厮想必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伴读，有着天机神算之称的未雨仙君了吧？说吧，你们来我冥界到底有什么阴谋？’五岳大帝的声音如洪钟一般，震得整个大殿都在晃动，豆大的汗珠从我额上滚落。

      ‘冥帝老儿，本宫想借你的三世书一用。凡人杨守诚一生行侠仗义，此世理应飞升成仙，你却不分青红皂白把他给抓了，本宫此次前来就是要匡扶正义，替他沉冤昭雪！’九幽玄天帝姬瞪着一双狐狸眼，滔天的怒意像要把这泰山殿焚了一般。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得罪冥帝的后果？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锁入太阴楼之内，叫你尝一尝那七煞锁魂阵里的魑魅魍魉的滋味。’

      ‘就几只大头鬼就想吓唬吓唬我？连青祀道人能封印穷奇的结界也关不住我，老东西，我可不怕你。’九幽玄天帝怒目圆睁，连头发丝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如此有勇气，倒真让人刮目相看。’冥帝青面獠牙的面具后面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听说你尚未在东华仙君处进学，假如你敢答应朕一个条件，我就答应把三世书借你使一使。’

      ‘小老儿，你有话快说。’

      ‘六界皆知，朕只有寒烟一个徒儿，假如你肯答应朕，给朕磕三个响头，叫一声师傅，朕就将这三世书的功法传与你。’”

第三十三章  名师高徒

      沈未雨继续自述道：“冥帝向来野心勃勃，一直不把天界放在眼里，我当时瞬间明白冥帝此举定是没安好心，想趁机羞辱天界，便冒死劝谏：‘冥帝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天家子嗣历来以在东华仙君处学习道法，方为正统。更何况天界与冥界灵力相克，在冥界修行极易伤及帝姬仙元...’

      未等我说完，冥帝瞬间震怒：‘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啊，把这个油头粉面的小仙也一并拖进太阴楼。’

      寒烟听闻立刻跪在冥帝膝下撒娇道：‘师傅，您看看他如此羸弱，一身的修为还不如您养的那只八哥儿，刚才我就是见他差点被魍魉那两只大头鬼给撕碎了才把他给救了出来。再送他进太阴楼，怕是走不到内殿他就要被活活吓死了。这么无用的弱鸡，还是把他放了吧。’

      冥帝没有说话，虽然隔着面具，我依然分辨出那冷冰冰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烟儿，你怕不是被这小白脸给迷惑了吧？天界的人，可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冥帝老儿，我答应你！’九幽玄天帝姬突然跪了下来，‘我可以答应你在冥界做你徒儿修行三百年，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俗话说——心静修行，福报自临，我在冥界修行时须化名青灵。’

      ‘你不会反悔？’冥帝哈哈大笑，‘天帝一定想不到，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居然做了他最鄙夷的冥王的小徒弟！’

      ‘我是帝姬，自然一言九鼎。’九幽玄天帝姬幽幽地看着我，‘未雨，对不住了，麻烦你回去禀报父帝和母后，说我又逃到凡间游玩去了，大概三百年后再回天界。’

      我此刻仿佛天蓬大元帅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殿下，现在不是淘气的时候，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身份尊贵，以后可是要主宰...’

      ‘寒烟师姐，麻烦把未雨仙君送出去吧。’九幽玄天帝姬一脸无惧，‘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能让杨守诚位列仙班，与天齐寿，所有的果报理应由我来承受。师傅，请接受徒儿青灵一拜！’

      ‘喂，帝姬，你就这么让我回去，还让我帮你骗你父帝母后和大哥，那都是我的顶头上司啊，你也不给点好处？’我谄媚一笑。

      九幽玄天帝姬从香囊里掏出一枚铜钱玉貔貅，道：‘未雨仙君，本宫还没想好怎么赏你，先欠着，等你哪天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拿这个铜钱玉貔貅来换，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第三十四章 阴阳河

      听着沈未雨说了这么多在冥界惊心动魄的故事，我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可我还是不理解，这位凡间梁武帝的月华夫人，亦是在沈未雨口中尊贵的九幽玄天帝姬，她是怎么从一个匡扶正义知恩图报的尊神变成凡间这个助纣为虐的妖妃的？还有沈未雨提到帝姬的时候，那种温柔的语气和眼神，不亚于提到心上人寒烟上仙，他们三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爱恨情仇呢？

      我靠在沈未雨的肩头，看天空云卷云舒。大河像巨龙一般盘旋蜿蜒，翻滚起滔天的巨浪，气势如虹。我缓缓问道：“沈大人，那后来呢？你可曾平安回到天界，可曾受天帝天后责罚？”

      沈未雨戏谑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道：“那我说没逃出来，在冥界变成了厉鬼，纤纤你怕不怕？”

      我没好气地抡起拳头像绵绵春雨般朝沈未雨砸去。

      沈未雨摩挲着我的手，继续道：“后来寒烟上仙便领着我来到了冥界的阴阳河的底部，那是从冥界出去的必经之路。阴阳河比我们眼前这条大河更宽阔，河水从天上往地下流，河里有巨型漩涡，能把过往一切的灵体统统吸入阴阳河内，水中无数蛟龙恶鬼游荡，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阴阳河，小声说道：‘侠女！仙女！女大王！凡间不是有句话叫神明指路，不走水路吗？你和冥帝是这冥界最尊贵的神明，难道还要小人经过这幽冥河道不成？’

      ‘你爱走不走，我师傅说了，未雨仙君只能从阴阳河底部游出去！’

      ‘什么，游出去？我没听错吧！我怎么记得几万年前齐天大圣来冥界砸场子都是有渡船送出去的，不能因为我仙阶低微就叫我游出去吧。寒烟少主，帝姬她师姐，你就行行好吧。’我绝望地拉起寒烟的手，不断摩挲着。

      寒烟用她那圆圆的杏眼瞪了我一眼，但似乎也不是那么生气，缓缓道：‘你穿着我的幻海战衣游出去，倒也不至于丧命，但记得出去之后，在阴阳两界的入口处有个神农堂医馆，你把战衣挂在门口的字画摊上，我自会差人来取。’

      ‘弱鸡，下回记着出门带罗盘，别再走错了。’说完，她便转身欲离开。

      ‘我怎么才能再见到你，天帝天后的生辰你可会去天界拜寿？那我祝愿天帝陛下仙寿恒昌，天天过生辰！’阴阳河的水声以及鬼怪的哭嚎声越来越响，我竭力大喊，声音却也被淹没了。

      ‘别嚷嚷了，快游吧，再过半个时辰，太阴楼里的鬼魅该来阴阳河畔散步了！’

        我似乎被一杆红缨枪顶了一下屁股，我哎呦了一声便被阴阳河的漩涡吸了进去。后面的事情实在是我漫漫仙生里为数不多的恐怖记忆，我奋力朝天上游，河里的漩涡却将我向下拽，我的身体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更别提四周恶鬼扑面而来，连幻海战衣都差点被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一身狼狈地游出了这阴阳相隔之界。但一想到寒烟明媚的身姿，我明白，只要能再看她一眼，就算让我千百次穿梭于阴阳河，我也心甘情愿。

        凡间天还未亮，我将随身携带的旧手帕挂在了神医堂门口的字画摊上，却将幻海战衣卸了下来，藏在了心口。

        回到天界后，我便对着太子殿下一顿哭诉：‘殿下可要为小的做主啊，帝姬又跑到凡间去胡闹了，还将我推下了阴阳两界之间的阴阳河，我差点连小命都不保了。’

        之后我便在太子殿下的宫殿内足足躺了十余月，当然，天界各个宫里的仙侍如同八月十五看花灯那般摩肩接踵地给我端茶倒水，挤破了头来照顾我，倒成了比政务更让太子殿下头疼的一件事。”

第三十五章  一念因果

      “沈大人，那后来呢？月华夫人可有得到三世书？杨城主真的可以逆天改命？”我同沈未雨破了奇门遁甲，再次踏上了前往蛇鸣山的路途。我承认经历了生离死别，沈未雨与冥界的这段过往深深触动了我，现在既然我有三世书，是不是我也可以替爹爹受过，逆天改命？

      沈未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就算拿到三世书又如何？逆天改命需要集结冥界幽冥七十二司全部的力量，并非是一般的仙人可以办到的。而且你知道杨城主的结局，就是鬼市里那个画丹青的白胡子老头，非仙非鬼，就算是与天齐寿，上不了天界，又去不了幽冥地狱，只能在冥界之力延伸到的鬼市里面苟活。”

      “一念即是因，有因即有果，勿动妄念，慎种因果。”沈未雨说这话的时候淡漠且严肃，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没个正形的他。

      路两边的村落逐渐稀疏，绿树成荫，紫色蓝色各异的花朵多了起来，路也变得越来越蜿蜒曲折，我知道我们开始进入蛇鸣山的地界了。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我不禁感叹，我的瞎子姥姥是如何做到两三日便可往返于蛇鸣山和何家村的，莫非我姥姥也是神仙？随即这个念头就被我打消了，毕竟我姥姥穷苦劳碌一生，若有神仙下凡遭这么多罪，也太离谱了。

      “娘？”突然我疑惑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纤纤？”

      “沈大人，我好像看到一个穿青色衣服的人，身形消瘦，很像我娘。”

      “你确定是个妇人的身形？”沈未雨面色凝重。

      “沈大人，这树上是不是有猴子在叫？”不知为何，这猴子吱吱叫的声音使我头晕目眩，还一阵阵犯恶心。

      “纤纤，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沈未雨一把抱住了我。

      我顿时脸羞得通红，心中却是欢呼雀跃，如果生病能获得沈大人的安慰，那我真宁可从此一病不起。

        “沈大人，我想吐。”我突然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把沈未雨的官服也给弄脏了，可是沈未雨毫不犹豫地抱起了我，并无半点嫌弃的样子。

      “纤纤，我没想到你对这蛇鸣山反应如此强烈。树上那些吱吱叫的小东西不是猴子，是旱魃。唉，梁武帝不仁，看来终究是要遭报应了，大梁国怕是要大旱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