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某,不志于学,好高性惰,常便宜行事。年二十余无正业,逛于午市,所见鱼虾皆末流矣。一元购杂鱼二斤,又见摊侧一小蟹,口中吐沫恐将不久,与论称,饶之。既归,归则丢于厨之菜盆,水之自去。
夜,某得一梦。梦见小蟹活,化一妙龄女,俏且美。笑曰:“多谢救命,许以报之。”毕,问所从来,答为东海蟹将军女小婉,贪玩误入渔网,幸而得活。某以情说之,愿生死随去,不复悔。与至海,排水入于宫。皆厚待之,又配为婉婿,欢爱有加,珍宝馐食,尽享荣华。既久,思之珠宝虽多,留于此间无少用,不若贩之市,可获必丰,遂夜半敛珠而归。
忽梦醒,醒而惜,触手床榻,珠玉盈抱。大喜,抱之急奔典当。置于柜,视之已化为砖石,怅然归家,寻小蟹婉,邈矣。
另有沧州某县司姓名未渝者,性直纯良,寒门子弟,幼孤苦。辍于学,耕于垄亩田林,娶同村易姓孤女建贞,贞娴端有方,夫妇互敬爱而持家,渐温饱。
有无赖子孙某,时趁渝出,于司家院外,踩石而踮脚尖勾墙头,窥扰之,言挑之。渝藏,待孙复行此,绕于后大喝并推之,孙吃惊重跌,头触墙晕,后竟呆。孙家诉官,断赔数十万,渝贞无奈,出地产仍不足半,遂浪迹异乡不得归。
约二年余,渝贞相濡以沫,拾荒度日。又到深秋时节,这日风骤雨横,空街水漫,枝枯叶落使人不胜唏嘘。渝晚归,行过积水,恍惚中落入下水井,呜呼!亡兮!
贞待郎归,夜半竟盹。梦渝回,教以勿慌,三日后当来与妻聚。遽醒,草屋空寂,风雨兀自。想梦中事,信其有焉!痴痴然三日如三年,终盼得人至,听有脚步,急推门出,眼见却是——孙某!
贞见是孙某,欲溃,孙前扶之,曰:“妻贞,吾渝非孙,勿惊!曾记垄边数雀,溪头炙鱼之事否?”贞大惑,此渝备言前事。
当日,渝之魂积怨不散,先托梦于贞,后奔之故乡,直附于孙某。孙家方喜其愈,孙某竟曰:“尔家曾致司家流离,又丧于灾祸,今有渝之魂魄相依,当赎之。吾自此姓司名未渝,不再归此,勿念勿探,不然,天地共忿矣!”自去不复归。至官,消渝之案,还地产于贞名下。疾驰贞处,用时三日整。
今之形为孙某,实为渝,贞复钟情。二人迁旧居于别村,重事农耕,融融如初焉。
铨斋主人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人世间多少痴儿女,只为个情,抛得名利财货。又有多少为得名利,委身屈就于高门。真、善、美者,虽取胜必遍历艰辛,伤痕累累,极尽痛苦折磨方成功。而假、恶、丑者,享尽繁华,为所欲为,只是最后一下呜呼哀哉,此小说家惯用吸睛之法。另于曲折迂回处,或昂扬或低沉,大作文章。其实红尘之途,皆自选尔,无他怪,无怨尤。梦乎?世乎?以言慰吾平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