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至今下了几场雨,今年麦季可谓风调雨顺。
“你看,这么多麦子只长成半穗,还有很多没长出穗的……哎!今年的麦子要减产两成”正给麦子浇灌浆水的陈老汉一大步迈出地头,踉跄一下,险些摔倒,怀里抱着一大捆无头麦子自然撒在地头水渠跟下的坑洼里,随后用沾满泥水的赤脚踩实。两双沾满露水、草种、麦叶子的粗糙大手在已经濡湿半襟的工作服上蹭了蹭,钳着拇指和食指在内上衣兜里钳出一褶皱的烟盒,掏出两根瘪仄的香烟,一根抛给蹲在地头的刘老汉,一根放在嘴上,拿出火机看了眼刘老汉,见他已经自顾自地点着吸燃,便打火点着嘴上的香烟,挨着刘老汉蹲下。
“你家买保险了没?”刘老汉扭过一张沟壑纵横、沧桑密布的脸,一眼强睁一眼被烟熏的微闭,强睁的那只眼睛浑浊且呈有血丝,微闭的那只眼睛有泪润湿睫毛,烟在那只微闭眼睛下方的嘴角上,烟的火头随着说话一明一暗,冒着袅袅青烟。
“开春,村里广播时,儿媳妇去种子站买了,说是三十块钱保一亩,不知道保不保这种情况?”
“谁说不保?不保,你就去镇里告它!奶奶个熊的,以前种麦子,自家留种自家种,种时也没拌过种衣剂,撒点儿农药杀杀地下虫,也没见出现过这种情况;
现在村里让买种子站的高价麦种,你看这两年——麦子冬天冻死、春天枯黄病、红蜘蛛病,好歹用农药控制到现在了,仔细看看地里麦子竟有那么多不出穗出半穗的,哎!我包的十多亩地,得减产多少啊!”刘老汉吐掉猛吸了两口的烟屁股,忿忿地说。
“别提以前,以前一袋化肥百把块钱时,麦子一块钱一斤,现在化肥二百多一袋,麦子还是那个价;以前自己家扬场留下上风头颗粒饱满的麦子,来年能当麦种。自从种了买来的麦种以后,你看谁家还敢留作麦种?都是当年在村里预定来年的麦种,还不零卖,几家分凑一百斤的包,预定少了不够种,都是照圈儿外买,种剩下的麦种下一年种上也不出,都是拌过药的,喂牲灵都不行,白瞎。”陈老汉接过刘老汉递过的烟,捻松烟的头部,弹出少许烟丝,把正吸着的烟头去掉烟过滤嘴插进新一根烟弹掉烟丝的部分,省却了一次点火。
“还有玉米也是……这年头,种子、化肥、农药、人工都涨钱,就是咱农民种出的作物价格稳定不动。听说今年鲜蒜价格低的没人收,好多都直接旋耕地里了,有个种蒜大户俩口子想不开喝了农药,也不知道救过来没有,还好今年咱没种大蒜”刘老汉深吸一口新点上的烟,满腹的无奈随烟吐出。
“怎么,你家没给麦子买保险?”陈老汉看着满脸愁容的刘老汉,试探着问。
“光包地就几千块钱,买种子,买肥料,耕地、播种、买农药,当时手头不是也紧嘛,保险得交好几百呢,也不曾想种子站的良种会这个熊样,谁知道这种子跟保险还是配套的!”刘老汉追悔莫及。
“包地,种好了两茬也就是赚一茬庄稼,这季不行,下一季玉米可别舍不得买保险了”陈老汉用胳膊肘捅了捅刘老汉,不无关心地劝道。
“保险?还是跟儿子进城打工去保险,一月的工钱除去吃喝能买半季的粮,在城里就是捡破烂也比乡下种地强。这地啊,儿子不让种喽!”刘老汉扶了一下陈老汉的肩膀起身,险些把陈老汉按倒,踽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