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得很辛苦,看书的状态并不从容余裕,数量少,读大块头也感觉缺乏心力,读书就是为了续命,为了渡自己。
所以今天就来说这几本在今年“渡”过我的书。
第一本,黄灿然的《奇迹集》。
这本书给我最大的感觉是“日常”,整本,以日常入诗,街道上的菲佣,有马勒陪着的黑夜,年轻的,年老的,做着各样日常琐事的普通人。
读诗读进去,收获的其实是诗人的那双眼睛。借那双眼睛,你看到了黄灿然生活的香港,也看到了自己生活的都市,看到了角落,角落里看似平静,其实波涛汹涌的人生。
这是一种震撼,因为我是个容易忽略“日常”的人,老把文学想得无限高,跟世俗隔着。今年来了北京,之前包围我的烟火气都没有了,仿佛进入真空,才发现,原来日常很重要。一个人跟父母的关系,跟谁交朋友跟谁谈恋爱,做什么工作,用什么慰藉自己,这都不是小事,是很重要的事。这些事情是值得记录的,是值得深究的,深究是可以挖出很多东西的,那些普遍又持久的困惑,也是创作者必须要去看到和思考的。
风格也很喜欢,语言是淡的,但那个淡,是经历了挣扎,把自己磨练出来,最后放开了的淡。这样最好。
第二本,何伟的《江城》。
挺有名的一本非虚构了,对我的意义有几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作品本身是好看的,是扎到生活里、人里,自然淌出来的东西。我这两年就一直想有这么一次“扎进去”的机会,现在还浮着,所以能真正深入进去的东西就非常吸引我 。
第二个层面,其实是关于一个人,一个创作者,他要怎么解决自己的实际问题。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你要怎么适应,怎么面对自己的那种不便和孤独,怎么跟周围的人、制度打交道,怎么在融入的同时保持距离,怎么观察和记录。这个对我是最有启发的,因为我感觉自己这个部分不够强,不够有经验,何伟比我要成熟。
最近想从这个层面好好挖一下,要想获取更多的“一手经验”,这些能力是必须要有的。
第三个层面,其实是自我价值体系的构建。他在里面讲,中国人缺少一个一以贯之的价值体系,自我认同太多放在了集体上,遇到外在的一些打击,内心就承受不了。非常戳中我。这又何尝不是我的问题呢。
而且你会发现,太多人面对外界抛给他的东西,第一态度就是“适应”,什么好用、能达到目的就用哪个,今天用的这个工具跟明天用的那个方法,可能底层价值观都是相悖的,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个,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像极了一个琳琅满目的实用主义杂货铺。
所以看了这本书,我有点想明白为什么我适应能力一直不强,我好像做不到这样琳琅满目,特别容易自己跟自己打架,经常把自己搞拧巴搞纠结。
以前还会埋怨自己,老想:我怎么这样啊?现在的想法:也未必是坏事,也未必是我的问题。就这样吧。
第三本,木心的《文学回忆录》。
文学是我的母体,这一点确认无疑,是非常幸运很小年纪就遇到了、会陪伴我一辈子的东西。
读这本书,是我在这么奔波孤独缺乏安全感的一年里,最温暖的回到母体的慰藉。今年遇到的孤独,之前几年也会有,但更巨大。而且之前几年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今年尝试了很多办法发现并没有什么用,还是这个老朋友最靠谱。是能给我托底的东西。
木心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说“艺术广大无边,足以占有一个人”,他就是心甘情愿被艺术占有的人,这是个多危险的决定,但是不危险,哪会看到新的境地。
这本书,其实就是他个人的文学史,把自己的生命体验放了进去,很可爱很好读,而且其实讲得蛮全,重要的都提到了。对于我的作用就是,铺开了一个文学地图,让你看看人类一路走到现在,都写了什么。你可以从里面找你感兴趣的,想想你愿意认谁做老师,跟谁做朋友,其实也就慢慢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写非虚构可以看看《史记》的,语言风格是可以跟诗经汉乐府陶渊明学一学的,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是可以读几首宋词的,意识流也是可以练一练的。想想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也是挺让人开心的。
前段时间看一期《圆桌派》,聊死亡,陈丹青说所有对死亡的说辞其实都是人类在安慰自己,死了就是死了,跟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我想,可能我们活着遭遇到的苦难,也是一样的吧。孤独也好,“固不能有常合而有常离”的无奈也好,太多太多的事,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在这些无能为力里坚定地进行美的探索、心与心的贴近、自我生命的完成,这就是人类尊严感的体现。
要明白这种反作用力的珍贵,给它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