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

                                                       ——————————题记

这是一个遣倦的午后,南国小城的上空被一片灰白色所笼罩。入秋后的微凉夹杂着些许的舒适,这也是个多风的城市。一年四季,狂风像极了脱缰的野马肆意妄为地呼啸着穿过小城的大街小巷。然而,今天,无风。灰白色的天空,亦无雨。这样的午后,似乎情绪繁多,似乎思绪万千。打开手机,随意挑了首歌————说巧不巧,,《后悔无期》。一直不懂这首歌在唱什么,只是觉得旋律优雅,仅此,再无其他。直到听到那句————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那一身“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是不是在那一年,他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然而,我直到今天好像才听懂。他是我的二叔,和我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人。二叔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太婆收养的两兄弟,我的家族,人丁并不兴旺。他逝世于2013年,我高考的那一年暑假。

   二叔的逝世很突然。那一天,上晚班的父亲在大清早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要母亲,我,还有弟弟立马赶到县医院。暑假,每天晚上都玩到十二点过。早床,自然是眷恋的不得了。我摆摆手,不耐烦地跟母亲说:“什么事儿啊?你去就好了嘛?”。母亲自也是睡眼惺忪,迟疑的瞬间,父亲又一个电话打来急切的催促。虽是睡意朦胧,但父亲反常的举动也让我在心底暗暗感觉到了些什么。匆忙地洗漱之后,我和母亲还有弟弟外出等车。

那个早晨,天色灰白,淅淅沥沥地飘着些小雨。等车的间隙,母亲的电话响一遍又一遍,电话那头的父亲不停地在催促母亲。公车这种东西就是奇怪的很,你不需要的时候,一辆又一辆。你需要的时候,连影子都看不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公车缓缓开来。车上,我一遍又一遍地问母亲到底是什么事儿,母亲只能跟我解释父亲什么都没说她也不知道。虽然,那时我暗暗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还是和一旁的弟弟谈笑风生。我甚至在心底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要送饭吧。然而,事实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黑色幽默。

和母亲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老远就看到了父亲的几个工友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凳上,我看到了他们有一些人身上暗红色的东西还有他们沉默的表情和那种奇怪的眼神。就我走进去没几步,一道白布映入眼帘。我想,或许是有人在休息吧。有三张床,我在第三张床的旁边看到了低着头的父亲。我缓缓地靠近,脚步却怎么也移不动。那块白布底下,盖着我二叔冰冷的尸体。我看不到他的样子,只看到他叉着放松着的脚还有脚上那双解放鞋。母亲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跪下,而我不想往前。随即,就整个人腿软地跪倒在地。父亲看到我,说了一句“你二叔没了”。说来也是离奇,那个时候,我哭不出来。只能是干哭,没有一滴眼泪。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明明前天还笑着跟我说了再见的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说没就没了。二叔死于工伤,行车上的吸盘把二叔整个人直接甩到了一块布满了钢筋头的铁坯上,横穿心肺,一击致命。连遗言的时间都没有剩下。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殡仪馆的车就到了。我看着我一米七几的二叔及那样被装进那个黄色袋子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事故的第三天,我看到了长途跋涉而来的我已多年未见的亲人们。其实,那一年,我已经有六年没有和这些亲人们见过面了。满布的哀伤氛围环绕在四周,我任然哭不出来。我,好像很冷血,也好像性情薄凉。

 接下来的日子,处理事故,和厂商谈判。一切很快就谈妥,双方也都拿到了各自认可的结果。就在谈妥的那天,我看到了从不落泪的父亲第一次失声痛哭。那天,在家里的客厅里父亲痛哭着喊着:“你为什么要走到那里去,我叫你小心一点做事你都听到哪里去了啊。我的二哥啊,现在一个人在殡仪馆待着,就那样一个人”。我只能心疼的看着父亲红了眼眶说不出一句话。

很快,二叔就要火化。在停尸间,我看到了二叔,二伯母抱着冷冰冰的尸体痛哭失声,一直喊着“我的天都塌了”。小表姐在停尸间门口驻足,被我们拉着往里走。母亲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父亲站在门外,也没有进去。我进去的时候,二姑妈倒在我身上,双手冰冷。一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拒绝触碰冰冷的东西。我,害怕那样的触感。因为,会记起。很快,二叔就变成了骨灰盒里的一团骨灰,我看着抱着骨灰盒的小表姐,心里说不出的心酸。但我,任然,没有一滴眼泪。

一路护送二叔的骨灰回老家,家里的两位老人就早已泣不成声。尽管我们一直在努力地瞒着,瞒着。但老人家的心思,有时候,聪明到让你心疼。那一年,是我六年后第一次回老家。六年后的第一次回老家,就是送二叔回家。

隆重的丧葬仪式之后,二叔下葬。那一天,送二叔上山,我看着那个大土堆,泣不成声。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回望这样的一段记忆。大一那一年,常常在跟二伯母打完电话的夜里眼泪泛滥。到今年,二叔已经走了两年,两年的时间,我好像还在那样的记忆力步履蹒跚。只是,已经不那么经常的想起。不那么经常想起,却还是会在去给二叔上坟的时候,望着那个大土堆红了眼眶。

暑假,我们一家开了一天多的车回了老家。走的时候,我二爷爷和二婆婆在送我们走的时候不停地掉泪。我需要强忍着那份心酸,假意地去自责二老不要这样,其实,只要再一会儿,我就绷不住了。这是每年回去临走时都会面临的场面,虽然习以为常,却还是心酸。

当一辆车消失天际,

当一个人成了谜,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

原来,二叔在那顿晚饭后的那声“再见”,已是诀别。那声再见,已是他最后一句。

南山南,北秋北,南山有谷堆,

南山南,北海悲,北海有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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