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一百一十一)红藕香残
一百一十二、一语成谶
贾士强在家乡呆了好一段时间,陪爸爸洗洗澡,下下棋;陪母亲散散步,聊聊天,过得也是轻松自在,幸福无比。
刚开始,父母也很高兴,但时间长了,他们也开始担心起来,成年人必须要有事情做,忙碌工作才是正道。如果天天这样无所事事,那就是不务正业,颓废堕落了。
贾士强无奈,只好找了个理由与父母告别,又回到滨海市,进入这熟悉而陌生的环境,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看着家里老旧的房子,他想,那就从装修房屋开始一下全新的生活吧。
但没想到装修公司只图赚钱,不讲诚信,工程质量不让人满意,他正在理论这个事,突然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周建军打来的,他不太想接,估计又是约他喝酒。
现在只要一提喝酒,他就头疼。贾士强不太喜欢喝酒,更不愿参加什么酒局。
白酒辣辣的,啤酒苦苦的,喝多醉了要难受好久,喝少了又很难尽兴。何况中国人的酒局就是应酬,所有人迎和着,逢迎着,吹嘘着,胡扯着;满桌都是套话、假话、空话、大话,偶尔充斥着黄色笑话,简直就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生命。
如果与女人喝酒,更是个麻烦事。遇到能喝的,被喝多了,所有人都会笑话你,连个女人都喝不过,哪像个大老爷们儿?
而把女人喝多了,会有更多人笑话你,怎么把女人喝多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要图谋不轨?
两头不讨好的事,何必去参与呢。何况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都误在了酒里。更重要的是,无论什么好酒、名酒,也都是喝到肚子里,事儿却存在人心上,中间隔着好几层呢。
而肚子里的东西也淹不到心上去,不管你怎么喝,喝多少,依然是,酒是酒,事是事,人是人,情是情,如果一个人拿捏不了这个“度”,傻瓜似的乱喝,充其量也就是个酒鬼。
正所谓:酒要少吃,事要多知。贾士强时常对周建军说,中国式的饭局还是越少参加的越好,否则酒越喝,麻烦事也越多。而周建军却不这么认为,两个人经常争论一翻,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周建军近一段时期的工作压力很大,需要找人来倾述和排解,而贾士强正是他最佳的释放通道,自从贾士强回到滨海市,他就经常找他喝酒聊天,而牛耕田由于生意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总是应酬了别的之后,再匆匆跑来见上一面。
贾士强这些日子诸事不顺,手机也懒得接。周建军也知道贾士强这个毛病,每次打电话,不接就不接了,有空了他自然会回过去。
可这一次电话一直在执着地响,根本没有挂断的意思,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急事?
贾士强带着满腹狐疑接通了电话,还没等说话,电话里已经传来了急促的叫喊声:“你在哪?快来我这儿!牛耕田出事了。”
“啊?!出什么事了?!”贾士强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死了!”电话那头用更大的声音呼喊起来。
“谁死了!?”贾士强心一头一震。
“牛耕田!”
“怎么死的?”贾士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一句。
“跳楼!......”
贾士强不敢耽搁,马上风风火火地赶到周建军那,屁股还没坐稳,周建军就开始骂起来:“他妈的,怎么搞的?牛耕田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他死了,自己清静了,留下这一堆乱摊子怎么收拾?”
贾士强看着周建军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的脸,也不知说什么好。
想着牛耕田被周建军劝来滨海发展,也不过几年的时间,三个人相聚的情景历历在目,转眼间阴阳两隔,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周建军一边劝贾士强别哭了,一边催促着,快点,快点,咱俩儿现在去牛耕田家。
周建军第一次和牛耕田媳妇儿近距离接触,还是在欢迎他们一家乔迁滨海市的酒宴上。
那次酒都没少喝,大家纷纷讲起大学时代故事,更是嬉笑怒骂,好不热闹。牛耕田也调侃起周建军当年算命的事,说他在胡吹海哨中,没少借机摸女同学的手,大家跟着添油加醋,胡乱起哄。
原来,周建军从小喜欢读一些国学经典,粗学周易,略懂八卦,上大学时,自诩精通风水玄学,常以给同学看相算卦取乐,也别说,凭着察言观色和能言善辩的本事,经常把不谙世事的同学忽悠得云里雾里,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已然成了学校里的“周半仙”。
那些都是年少轻狂的糗事,如今旧事重提,弄得周建军有点不好意思,连喝了好几杯。大家依然是不依不饶,追问他现在在机关单位混得风声水起,功力有没有长进。
周建军也借着酒劲把拜过什么大师,见过什么高人,会些什么神通胡乱地大大吹嘘了一通,很好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饭吃得差不多了,牛耕田喝得没尽兴,又张罗着大家去歌厅继续唱歌喝酒。
可没想到,刚才在酒桌上大家调侃周建军会算命和他的一通自我吹嘘,牛耕田媳妇儿却信以为真了,也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一晚上死缠着周建军一定要给她看看相,算算命。
周建军推脱了几次,可越推脱,他媳妇儿就越坚决,就好像要大师算得准,必须心要虔诚一样,弄得周建军实在执拗不过,借着酒劲,信口而说:“你眼边有伤夫落泪痣,颧骨虽不太高,但有肉横长,命相克夫,未来......”刚说到这儿,牛耕田媳妇儿脸色大变,抓着周建军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大叫。
贾士强在旁边连忙相劝:“喝多了,别介意......”回头看看周建军手背上一圈发紫的牙印,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说道:“老周,活该!”
周建军酒劲一下子醒了,很是生气,心想,我这是何苦呢?再一想也是自己的不是,第一次见到人家媳妇儿,也不会来个顺情说好话,借着酒劲瞎说什么实话,活该被咬,活该,活该。再说了,说了这么不吉利的话,也是罪过,罪过啊。
这个世界上总是假话比真话受听,何况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周建军的爸爸在他上班后,不止一次地教导过他,别老乱说实话,一定要记住: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假话全不说”,一个人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满嘴假话,这是道德品质的问题,体现一个人的人格魅力;“真话不全说”,这是做人做事的技巧,表现一个人的智慧和能力。二者具有内在的辩证统一性,假话什么时候不说,真话什么时候该讲,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不说,能做到这些,那这个人就不简单了。起初,周建军对这一套官场哲学不太以为然,后来在机关里摸爬滚打,也逐渐悟出了些道理。
这次又实实在在地接受了教训,这酒啊,也真是误事。
牛耕田媳妇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属狗,还是性格泼辣,嘴劲儿出奇的大,咬得周建军手上的青紫痕迹过了很久还清晰可见。
回家后被媳妇儿看到了,一口咬定他在外面与狐狸精鬼混了,闹了好久才罢休。朋友们看到了也都调侃他,是不是和哪个女人玩大了,被搞成这样。周建军是有理说不清,无处去申辩,心里郁闷了很久。
但万万没想到,今天牛耕田出此横祸,那日的酒后一语竟已成谶,令人唏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