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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轰鸣响在头顶，离地面越来越近，低头看下去，上海就像一头发光的巨兽，在深夜里闪着各色的霓虹。吕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半。
初冬的上海寒气逼人，吕开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似乎二十年前他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拿出手机打了辆车，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单，深夜似乎没有影响到上海，这个城市一如从前，彻夜无眠。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有人接单了。
吕开看了很久，终于看到自己打的车到了。他伸出右手在车前面挥了一下，车停了下来。司机伸长脖子问了下，请问你是0321的顾客吗？吕开连忙司机看他拿着行李箱，赶紧下车把他的行李搬上了后备箱。这时他才有时间看清司机，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头顶有点秃，戴个眼镜，看上去不像出租车司机。
吕开本来想安静休息下，但是此时北美还是白天，他在那边生活了十多年，一下子时差也换不过来。司机看他兴致缺缺地看着外面的街景，主动和他聊起天来。
司机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金融，你呢？”
“你觉得我像是干什么的呢？”司机笑着问道。
“你应该是做计算机行业的吧！”吕开想了一下回答道。
司机爽朗地大笑起来：“要是我是干计算机的话，那我就不用半夜出来跑出租车了，做计算机的赚的钱多，我只是个小小的初中化学老师，家里房贷车贷重，我趁明天周六，晚上出来赚点外快。”
初中化学老师，吕开蓦然记起很多年前初中课堂上老师讲的知识点：氯与钠剧烈反应后得到白色晶体氯化钠。
当年秃头的化学老师也戴着个眼镜，为他们展示这个实验的时候，同学们都好奇地看着氯化钠燃烧时产生的白烟，以及明亮的黄色火焰，最后又特别好奇地发现，他们剧烈反应后产生的白色晶体氯化钠。当时，他与李娜是同桌，所以他俩的名字经常写在一起，同学们就老是拿他们的名字起哄，氯化钠，甚至有了谣言说他俩在“谈恋爱。”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当时李娜为此还生了很多的气，跟老师打报告，死活都不肯做他的同桌。他记起来当时别人笑他们氯化钠时，李娜气得小脸涨得通红，眼睛仿佛像是冒火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老师最终给她搬到了离他四排那么远的位置去了，但似乎氯化钠这个梗就留下来了很久。
后来他们上高中又考进了同一个学校，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他经常偷看李娜，但是很遗憾，李娜太高冷了，生怕别人知道“氯化钠”的事情，以至于整个高中都躲着他走，其实吕开很想告诉李娜，他喜欢她很久了。但是看着拼命学习的李娜，他知道李娜家里的情况，家里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读出书来。他还是忍住了告白，他不想扰乱李娜的心，让她学习受到影响。
他想，她要努力考大学，他就一起努力，一定要和李娜考大同一所大学，这样，他们肯定就能在一起了。
高考结束后，他用自己攒了好几年的钱买了一条四叶草手链，躲在李娜回家的路上，拦住了正回家的李娜，结结巴巴地和李娜告白，李娜的脸霎时就红到了滴血，羞答答地答应他的告白。
那天的李娜是那么美，那么羞涩，那么温柔。
他们如愿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他们一起去吃早餐，一起逛校园，一起跑步，一起看电影，一起到泰山看日出，一起到庐山看瀑布，一起到海边吹风……
整整三年，他们一起做过很多的事情，一起畅想了很多遍的未来，一起绘制了一幅未来的蓝图。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大四的那年，那样爆发了很多次的争吵，就像氯与钠反应时那样，开始浓烟滚滚，然后是火花四溅。
他的老师想让他跟着自己继续读研，所以让他参加了自己的课题。他经常泡在实验室里整理数据，有个师姐叫佳佳，是导师的女儿。他与佳佳就是同学关系，但是他也知道佳佳喜欢他，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表白，也没有办法远离。
但也成了他与李娜中间的一根刺。本科毕业后，他让李娜等他，他研究生毕业后就和她结婚。但李娜直接宣布了和他分手。还没有到一年，李娜便在老家结婚生子了。
听说她结婚的那晚，吕开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后来，他与佳佳一起去了美国。佳佳跟了他很多年，直到前几年，他们才结了婚。然后，生了个漂亮的女儿，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李娜。
上个月，他们还是结束了这段长达几年的婚姻。
他毅然回国，想去看看。
车终于停到了家门口。
他下车，打开家门，灰尘四起，他掀开挡尘布，铺好床，躺着，闭上了眼睛。
他本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想悄悄回来看看。
他约了曾经的铁哥们强子他们一起喝酒。酒过三巡，菜过六味，话匣子慢慢就打开了，也不知道谁提起了氯化钠。
强子撞了下他神秘地说：“你知道李娜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过得不是很好，听说她老公得了癌症，房子、车子都卖了，治了快五年多了，还没有治好，现在正在这边医院治病，据说快不行了。”
吕开的心一下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他们说些什么都听得不太真切起来。
他辗转打听到李娜他们在哪间医院。那天他抱着一大束李娜最爱的百合花，就如同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傍晚一样，躲在李娜必经的路上。他看见了她，远远叫住了她。
她回头，愣了一瞬，怔在了原地。
他走近她，把花递到了她怀里。她老了，也憔悴了，脸上写上了苦难。
“娜娜，你还好吗？”
“我还好。”
然后，他们就陷入了沉默。
“我”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突然，他们同时看向了对方。
“我离婚了，专门回来找你的。”
“对不起，我要去陪我老公了。”说完，李娜低着头匆匆跑了，她抱着花儿，眼泪像决堤的水一般流进了嘴里，就像氯化钠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