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08
作者/苏小阳Pami
后知后觉,我才发现原来今天是立冬,听说北方早就下了雪,而湖南的冬天却仍只是阴沉的天幕和似乎能吹进骨头里的寒风。
这一年,又快要结束了。忽而想起了电影《山河故人》里的最后一幕,沈涛在鹅毛大雪里翩翩起舞,面带着淡然的微笑,她已不再年轻,她跳着年轻时带给她爱恨波折的舞。在一生的末尾,在一季的最后。
这是一个平淡无比的故事,平淡地像极了许多人的一生。
1999年
故事发生在中国北方的一座小城里,过年的热闹氛围,炮竹声,嬉笑声,小巷里,正是儿时记忆里最朴实的欢喜。
年轻漂亮的沈涛作为队里的文艺骨干在后台梳妆打扮着,梁子陪着她,看着她梳妆,对着她傻笑;这时财大气粗的煤矿主张晋生也进来了,他看涛的眼神里也分明全是宠爱。要走的时候还借着让涛送一送他的由头炫耀他的新车。
明眼人也许一下就能知道,那不仅是给涛看的,还是给梁子看的。这场比赛,从一开始,梁子就输了。只是,他不愿认。
梁子只是一个老实执拗的矿工,他贫穷,却仍不忘照顾比自己落魄的朋友;他也骄傲,所以在张晋生提出让他别再纠缠涛的时候断然选择了拒绝。或许梁子心里也知道结果,但仍要固执地保护自己在张晋生面前,在爱情里的最后一点自尊。又或许,他的心里,也存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但这终究不是什么温情的故事,事实冰冷而自然地发展着,上个世纪最后一个春天来临时,涛儿选择嫁给张晋生,当梁子收到涛儿亲自送来的请柬时,毅然选择了远走他乡。并当着涛儿的面扔掉了家里的钥匙,扬言再也不会回来了。
年轻的时候,谁都爱过一个不可能的人。当这不可能放大成事实,除了自以为地折腾演示一下自己的悲愤外,什么办法都没有。
而其实面对梁子和张晋生的追求,涛儿是最为难的一个。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想要相守的爱人,她谁都不愿意失去,可人,终究没办法太贪心。
在陪父亲坐火车的时候,涛儿把和晋生谈朋友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并没有多说什么,涛儿便以为父亲同意了,嘴里不禁哼起小调,一副简单快乐的模样。可是从后来父亲起身去车厢结点倒水,他佝偻的身影和落寞的神色分明在无声地抗拒着这段感情。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是啊,有些事情,纵使说给年轻的自己听,怕是谁也不愿信的。
2014年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当初有过再多爱恨纠葛的人儿如今也各自天涯。
梁子虽没娶到最爱的人,但也凭着老实的个性娶到了一个能与他一起吃苦的女人,还生了一个孩子。孩子才一岁多,梁子却被查出身患重病,要回老家安养。此时,涛儿的孩子已经七岁了,但她和张晋生也离了婚。
梁子等了心爱的人六年,终究没等过现实。他说过再也不回来的地方,终究还是回来了。
张晋生说过要给涛儿一个温暖的家,给他们的孩子赚很多dollars,却终究还是飞去了更大的世界。
也不知道涛儿到底有没有选错,但人生就是这样,选过了,便再也没法回头。
梁子家里,桌上当年涛儿和张晋生的请柬还在,但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也许有些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就像涛儿听说梁子病重便马上赶来探望并借钱给他看病,还把当年梁子扔掉的家里钥匙还给了他。
涛儿走时带走了那张曾写满了喜悦与些许伤感的请柬。还是走在当年入春时鞭炮声声的小巷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过。涛儿已经不再跳舞了,而当年伴着她梳妆的人,再见,也不再是那时的故人了。
不久,涛儿的父亲竟在去等待参加战友七十大寿的返程火车上去世了。
当涛儿得知这个消息赶去接父亲遗体时,她在火车上落寞的神情,似乎与多年前父亲无声地反对着她和晋生的感情时的神情重合。因果总有轮回,我们总是难以接受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尽管对它早有预料,也受不了它竟真的发生。
至亲离世,也是我们所有人都要面对的命题。只是我们总是忽略它,直到它变成一把铁锤,用它真实的硬度给你当头一棒,先让你晕眩,再使你巨痛,却始终无能为力。
是沈涛不得不联系张晋生让儿子回来参加葬礼。相欢相闹了大半辈子,纵使离婚,也没办法全然断了联系。然而当涛儿接到儿子的时候,却恍惚间有点陌生了。小到乐穿着贵族西式的学生装,围着高档丝巾,涛儿让他叫妈的时候只会弱弱地叫妈咪。
他丢了家乡的口音,也不理解总是显得憔悴忧伤的母亲。他麻木地跟着母亲在灵前下跪、磕头,看着母亲泣不成声。
很快,张晋生便急着安排儿子坐飞机回去,涛儿却带着小到乐坐了最慢的一班火车。
有时候我们无力改变一些东西,就只能尽力让它迟一点发生。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家里的钥匙你应该有一副的,你的家随时可以回来。”
这两句涛儿说给小到乐听的话放在一起似乎有点矛盾,但也不尽然。纵使离别再重,也总有让你归宿的地方。怕只怕你记不得。
2025年
后来的故事就显得有些荒诞了,小到乐长大后竟完全不会说中文了,和父亲交流也要靠着谷歌翻译。他厌恶自己的生活,想要辍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张晋生却想告诉他自由根本屁都不是,就像他买了这么多把枪,却再也找不到敌人。
张晋生对故人的眷恋是后知后觉的,而对于这个唯一与故人有关却连中文都已经不会说了的儿子,他只有怒其不争的恨与无奈。张晋生这辈子想赚很多美元,想出国,可当自己真的有钱有房搬到了国外给儿子最好的读书环境之后,他竟发现已没有一个能陪他懂他的人了。哪怕是一个敌人。
呵,敌人,故人,第一次发现这两个词竟如此相似。
我觉得张晋生是这个故事里最可悲的人。怪只怪他的前半生都太顺利了,他能得到他所有想要的,所以就以为自己得到的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直到他老去时孑然一人。
张到乐是父亲悲剧的延伸,他在儿时就被带往澳大利亚,只记得自己的母亲叫涛。从小缺失的母爱的他与自己的中文老师Mia展开了一段忘年之恋。
故事发展到这里不禁让人觉得讽刺又心疼,总让人感觉这是一个缺少母爱浸润的孩子把对母亲柔情关爱的依恋误当成了爱情,但我们谁都无法去评判什么,不管到乐把这份感情当成什么,这都是他内心深处所依恋的。
“Time doesn't change everything. Freedom is yours.”Mia对到乐说。
我到觉得,时间确实不能改变所有东西,而若自由过了头,忘了自己的来处,就是可悲了。比如张晋生,比如张到乐。
但张晋生是回不去了,他这辈子,也许只能守着自己的枪,在大洋彼岸,空等一个再也出现不了的敌人。而张到乐可以,Mia劝他回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到乐内心深处本就对母亲有着记忆和依恋,然而,他更怕回去找寻触碰到的却只是一个不再存在的梦。
所谓近乡情怯,不只怕物是人非,更怕所有记忆中温暖的画面,全成荒原。
故事的最后,涛儿在雪地里独自起舞,每个节拍都踩得刚刚好,她老了,但却更美了。她笑着,早已没有了中年时总是紧锁的眉头,仿佛消散了对生活的所有的不满。
她曾说过不再跳舞的,也许那是一种怨。因为这舞是她和张晋生故事里的一个标志。但如今她不怨了,她重新跳起了舞,因为她最初本就是一个简单快乐,喜欢跳舞的姑娘啊。
涛儿是唯一一个始终留在故土的人,她离不开这片土地,所以张晋生离开了她。起初她也怨过,无奈过,但始终还是留下了自己。
人生兜兜转转,最后,涛儿终于和自己讲和。
我们,最后,也该和自己讲和。
2015.11.09
冬至的第二天,天气又不似昨天那么冷了。一早便打电话问候了父母,再敲了大半天的文字,看了会电视剧,一天就快结束了。我问自己,什么样的生活才能不遗憾。我想,就是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一直喜欢,有自己爱的人并一直相伴。
可惜我年纪尚轻,也许十年之后再回看,又是不一样的感概吧。
只希望那时,初心不改,故人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