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想，飞翔。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在大地上仰望天空，飞过飞鸟，飞过巨型飞行物，飞过自由。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或许就飞过我了，这真是神秘的梦想。

有一天，暴风骤雨突来，我来不及道别就被水流冲走，我亲爱的同伴，我即将去寻梦了，这是伟大的旅程，我的命运在召唤我，我的人生此刻是真正的开始。

我被水流推动着汇入一条大河，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大河，我有记忆时就已经依附在一块巨石上，我黝黑又光亮的皮肤使我与众不同，我最喜欢仰望天空，我的同伴们虽友好却不懂我，而眼前的大河，奔腾的水流或许才能带我找到真正的归属。

我日夜兼程，水流消蚀着我的光亮，我没有半点力气查看我的航向了，在不知几个昼夜之后，我昏厥了。柔和的水流划过我皮肤，醒来时我已经身处一片大湖，周围水草缠绕，水流和缓却深不见底，极目也只能看见一点点的光亮。大概当我流完我黑色的眼泪，我就死去了吧。

我想起从前躺在巨石上仰望天空的日子，我想起我神秘的梦想，我想要继续我的旅程了。我打算割断水草，我用最锋利的棱角与水草纠扯，终于终于我快要成功了，只是太顺利时往往容易掉以轻心，一条饿极的大鱼吞掉了水草，我被误食了。

大鱼为了表示自己的歉疚，倾听了我的梦想，它居然说它知道最靠近天空的地方，只不过需要穿越一片更加神秘的大湖，叫做海洋。大鱼决定帮助我实现梦想，它不想我哭，它说如果我在它肚子里哭的话，它以后就吃不下任何食物了。我们达成了友好协议，大鱼带我旅行，我帮大鱼磨碎食物，而且绝对不哭。有了大鱼的庇护，我就不再惧怕日夜消蚀我的水流了。我俩合作地很成功，大鱼减少了消化食物的时间和力气，更加努力地做好船长，我也从未放松我的工作。我想我离海天一线越来越近了，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日子，旅程慢慢接近终点。

那应该是海风和畅的日子，大鱼跃出海面时，我尝到了久违的暖风，我想我快飞起来了吧。大鱼张大嘴巴，我向它口腔的方向滑动，我就要看到了天空了。就在我刚刚看到熟悉的光亮时，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大鱼被一只海鸟给叼住了，这曾令我十分艳羡的自由使者，毫无愧疚地吃掉了我的合作伙伴，并且嫌弃地把我吐在了一艘船的甲板上。

我看着这傲娇的双翅怪物，内心充满了失望，它飞过，而我却再次坠地，这疲累的旅程，我可怜的同伴，这最接近梦想的地方。

事情永远没有最糟糕的时候，只有更糟糕的时候，我被关在船的底舱，和一群灰头土脸的家伙关在一起，是的，灰头土脸，和我黝黑又有光亮的皮肤相去甚远。这些可怜的家伙们，被贩卖到世界各地，它们都是周游过这粗鄙世界的可怜虫，它们身体不知道被重组过了多少次，如今聚在这破旧船舱里等待着最后一次出卖。这故事里最可悲的人，居然是我，我还怀着神秘的梦想，如今要和它们一道，迫近死亡。我不曾从这追逐梦想的无限旅程中获得一丁点的荣光，连安慰都没有，却要付出生命，这不公平。

倘若我栖息在那块巨石上，现在我头顶就是太阳，倘若我留在湖底，还能每天清晨滑过大鱼的口腔，吹吹风。倘若我没有梦想，我没有梦想的话，我还为什么活着呢？

几个月的航行即将结束，我和那些家伙们，我们都是可怜的家伙们，即将离开阴湿的船舱。我们被装入一个密闭大箱子里，那些家伙们，开始哀嚎，原来，我们真的，要面临审判了，只是我的罪名呢？

我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看到了我的囚牢，荒芜的野地上，甚至没有石头和树木，只有一处大型中指杵在那，是个大烟囱，我向往的那片天空，如今混浊一片，我听到了奸淫的笑声，嗅到了暴力的空气，这气息呛鼻，盛满死亡。我和那些可怜的灰头家伙们，即将享受死亡。

象征吞噬的火焰刽子手伸出了燎人的舌头，所到之处，我的皮肤噼里啪啦地灼烧地疼，我看到我黝黑又有光亮的皮肤在这一时刻染上了火焰的瘟疫，渐渐妖冶，这是我一生中最接近太阳的时候了，我们多像啊，只是从此一个挂在天空沐浴自由，而一个，留在炉底粉身碎骨。

只是我忘记了，那些灰头土脸的家伙，它们不能燃烧出太阳，它们发出呛鼻的气味，就像痨症患者那样剧烈咳嗽着，我的身体开始失去光亮，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即将过去，记住我吧，伙计们。这剧烈的咳嗽声混成一股巨大的烟尘，我身体粉末状的那部分开始飞升，或许，我在临死前，还可以看一眼这世界，我使出全部力气加速燃烧速度，我身体渐渐轻飘飘起来，我挤出了巨大的烟囱口，和无数可以称为烟尘的渣滓充当了一回乌云，我冲过一层又一层的乌云，风开始分散渣滓云，我要去更高更远的地方，那里洁净，那里自由。我终于可以飞翔了，我的身体也四分五裂了，我随着风，飘啊飘，回首看那烟囱里依旧排放着一簇一簇乌云。

我没有翅膀，没有黝黑光亮的皮肤，也没有生命了，只是我终于飞起来了，飞过暗无天日，飞过烈火焚身，飞过灰飞烟灭，我的梦想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