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们村里有一个独居的老太太，七八十岁的样子，身形瘦小，圆脸上满是褶皱，头发已全白，在脑后绾了个髻。她就住在对面的胡同里，那是一间没有院墙的老房子，仅有的一个窗户黑漆漆的，趴近了往里看去，也什么都看不到。
似乎是因为年纪大了，她很少出来走动，我也不记得有见过她几次面。
那年的春天，我和弟弟正在街上玩耍，突然有个人，不记得是谁了，过来喊我们去给老太太帮个忙。我俩去了才发现，原来帮忙就是去帮她买几个馒头而已。
馒头店在村那头，记账就记在老太太的一个侄子家。那侄子是谁，我不知道；之前老太太是怎么买馒头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是我和弟弟去了村那头的馒头店，买了几个馒头，报了一个名字记账。
很快，我提着四个馒头，弟弟跟在我身后，晃晃悠悠的回来了。刚走到胡同口，就见老奶奶拄着根拐杖，站在她那没有院墙的房子外，望着我和我弟弟过来的这个方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我拉着弟弟快步走了过去，把馒头递给她。她朝着我俩笑，说了些什么，不知是当时根本没有听清楚，还是现在忘了。之后她伸开手掌，我才发现她手里还攥着几颗糖，从包装纸看，是很早之前的那种，早已经被大家淘汰的那类硬硬的糖果。
她执着了好一会儿要给我和弟弟糖果吃，可能是因为当时还是孩子，想着课本上经常见的做好事不留名做好事不图回报之类的事，另外想着我和弟弟也不喜欢吃这糖果，我最后还是没要，拉着弟弟跑开了。
这之后，我似乎也没怎么见过她，她那些据说在城市里住着的家人，也没见回来过。
后来的夏天，一个夜里下了大暴雨，电闪雷鸣了很久。第二天早上，天边还出现了好久没见过的彩虹，我跑到街上去看，发现街里已有好多人，大家还在议论纷纷。我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对面胡同的那个老太太过世了：她的那个侄子担心头天晚上的大雨会淹了她的房子，早上过去探看，才发现她已在夜里就去世了。
人们还在讨论，不知是她本来年龄就到了，还是被昨天晚上的雷电，那淹到床边的水给吓倒的……
我看着天边清浅的彩虹，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也没有人会听我说些什么。
老太太走了，她之前住的那个庄子被她的侄子卖了另一户人家，那间破旧的老房子一直落着锁，只等新主人起盖新宅时再扒掉。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忘了当时是几岁，忘了后来老太太的葬礼是什么样的，久到早就没人再说起她。
可是不知何故，我还是会偶尔想起那年春天那几颗没舍得吃，被放了很久很久的糖果，想到后来它们被拿出来以表谢意，却被两个孩子拒绝了；也会想起那四个馒头，不知老太太吃了几天；还会想起那年夏天暴雨过后的彩虹，不知是在天边挂了多久……
文｜鲍小鱼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