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背影

也许我们一生会邂逅很多人,但是总有一个人的背影搁在心里的最深处。上学时,学过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他描述的是自己的父亲。我也一样,在我内心深处,父亲的背影是那么清晰的印在心里。

    十七岁,第一次因为求学远离家乡,父亲跟我一起踏上了北去的列车,送我到千里之外的学校。哥哥骑摩托车把我和父亲送到县城的公交车站,我们坐公交车去倒火车。一路上,父亲背着沉重的行李,拉着我的手,生怕自己的闺女丢了。我还在心里嘀咕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那么大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我们到了德州火车站。父亲把我安排在火车站广场上感觉安全的地方,他去排队买票。父亲的个子不高,瘦瘦的,一会就淹没在人群中,我只能在人来人往中寻找那件绿色的军绿色外衣,那是父亲最喜欢穿的一件衣服。终于在售票处的第三排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中年妇女的前面,我看到了那一丝绿,对,是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的背有些驼了,整个人好像显得那么单薄,听妈妈说,在我七个月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挺严重的,是父亲在危机的时刻,给我输的血,不然我就远离这个世界了。从我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一直觉得父亲一直没有胖起来的原因就是因为给我输了那么多血。他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好营养。父亲排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才买到票,见他快步穿过人流向我走来,高兴的说终于买到票了,不然就得等到明天了,去那边的车每天只有一趟。我的思绪也被父亲打断了。98年从德州发往秦皇岛的列车白天只有一趟,而且还是过路车,所以父亲买到票后像中了大奖一样兴奋。父亲说去候车室等着吧,那边有座位。父亲背起行李,拉着我向候车室的方向走去。走过安检通道,父亲找了两个靠边的座位,他让我坐在靠里面的位置,他坐在外边的位置。行李放在座位前面视线可以看到的地方。父亲说:“到了学校跟同学处好关系,听老师的话,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好像是我自从离开家后,父亲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只是后来同学换成了同事,老师换成了领导。至今还在我的心底记忆尤新。候车室里的喇叭传来检票的声音,父亲再次背起行李,拉着我的手向站台的方向走去。上了火车,找好位置,父亲安排我坐好,他开始找可以放的下行李的位置,行李是妈妈拿家里盛麦子的针织口袋给我装起来的,里面有被子、床单、被罩、枕头、枕巾;所以显得很臃肿,不好放;在座位的头顶上的行李架上,父亲找到了一个位置,他用单薄的身体托起沉重的行李,一点一点的塞了进去。这个时候父亲才终于可以踏实地坐在我的身边歇歇了。

      火车经过七个小时跋涉,终于停在了秦皇岛火车站,小时候曾那么向往海边,终于可以在这里见到了,心里多少有些激动。火车停好,父亲起身去取行李,行李依然那么沉重,父亲依然那么单薄,他踮起脚,伸长胳膊一点一点的把行李从架子上往外拽,臃肿的行李重重的掉在了父亲的胸前,他快速的用两个胳膊托住,借助座位的椅背放到肩膀上。然后拉上我的手,顺着人群一点一点走出车厢,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学校接送新生的学生会干部已经回学校了。父亲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旅馆,10元一个床位,我和父亲花了20元在那个旅馆住了一宿,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住旅馆,望着除了一张一张单人床和被褥,再也没有其他东西的简陋的房间,九月份的天气突然感觉有些阴冷。不过,幸好父亲在身边,心里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父亲买了一些包子和豆浆,我们吃完,就去火车站广场了。学校迎接新生的学生会的哥哥姐姐已经在那等了,我拿出入学通知书,他们看完后,把我和父亲安排到了学校的面包车上,车里已经有很多同届的新生了,司机师傅开车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就到达了学校。学校坐落在渤海边,大门是两开门的铁艺大门,正对学校大门的是五层高的砖红色教学楼,教学楼的西面是操场,操场的地面是海里的细沙,穿过教学楼和操场,后面是学生宿舍,教务处的老师按照专业、班级给我们这个车上的同学分了宿舍,然后告知我们去领生活用品。父亲按照老师说的先带我去找宿舍,我们的宿舍是之前的一栋老楼,浅黄色的楼体,有些显旧,但比较整洁。这栋楼共七层,我分在了五层,当我走进宿舍一楼才发现只有楼梯,没有电梯,父亲使劲把行李往肩上耸了耸,向楼梯走去,我跟在后面,看着父亲弓着后背,托住整个行李,手上的青筋紧绷着,一步一步爬到五层,有三个宿舍,我在502,里面有两个军绿色铁架子的上下铺,有一位同学已经把被褥铺在了一个下铺,我选择了另一下铺。父亲主动和那位同学交谈,问她家是哪的,说以后你们都是同学了,有什么事互相照顾。那位同学是哥哥送她来的,父亲和同学的哥哥聊了起来,因为那个同学是当地的,所以父亲觉得有很多需要了解的,好嘱咐我。宿舍安排好了,父亲和同学的哥哥一起去帮我们取了生活用品,把我们安排好后,也快中午了,父亲说他要去赶回家的火车了,又嘱咐了一些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我至今也记不清父亲是怎么走出校园了,好像我连宿舍都没有走出去送一下父亲。

      第二天,全校新生开始军训,一上午我们都在细沙地面的操场上练习正步、齐步、拔军姿、跑步。教官虽然跟我们年龄差不几岁,但一个个那么严肃认真,心里有些恐惧。上午的军训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站在操场上突然看见操场的花坛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军绿色外衣的身影,那不是父亲吗!他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不停的在找寻着,在操场上近三百多人中找寻着自己的女儿。幸好十分钟后军训结束了,我第一次以一种欣喜若狂的心情跑到父亲身边。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说昨天走的时候听别的同学家长说今天有军训,到了火车站后就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寻思今天过来看看你没事吧。我说没事,你看这不好好的吗。其实军训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大难关,因为小时候感冒得了支气管炎,运动量大了就会喘气困难,这也是父亲不放心的原因。而当时的我对于父亲的爱没有体会那么深的,只是看到父亲心里很高兴,并没有去表达自己的感情。同宿舍同学的哥哥也来了,他说咱们去海边照个像吧,我当然高兴了,这是多年前的愿望。学校的后面围墙有个后门,出去就是海边,在同学哥哥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海边,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触大海,我想可能也是父亲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触大海。同学的哥哥先是跟我和父亲拍了几张合影,又给我们照了单照,这也是我跟父亲第一次合影。在茫茫的大海的怀抱,在坚强如山的父亲的怀抱,我是那么享受此刻。拍完照片,父亲说回去吧,你们食堂该开饭了,我也去火车站赶今天的车。走前父亲跟我一起去宿舍看了看,我顺便拿了饭盒,走到食堂门口,父亲说去打饭吧,我走了,勤给家里打电话。我说好的。父亲转身顺着教学楼的通道向大门口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觉得如此的凄凉。这时同学喊我去打饭,我便进了食堂。可是,我为什么不留父亲吃了午饭再走呢,仅仅是一顿饭的时间应该是有的,父亲说走,我什么话都没有,就让父亲一个人孤孤单单饿着肚子走了,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无法想象父亲一个人坐上回家的火车,心里是多么不放心把自己的闺女丢在千里之外,回到家后,一个人进家门是多么的想念.....

      更可惜的是,后来同学哥哥说海边照的的照片曝光了,没洗出来,那是拿傻瓜照相机照的,交卷的那种。我满心期待和父亲的大海边合影就这样没了,这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我无法用太多修饰的词语去描绘父亲的背影,在我心里那永远是一个孤独的背影,如今,父亲走了近十年了,每一次回家,我都路过父亲的墓地,他永远在那看着我回来,又目送我离开,而我留给父亲的却同样是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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